上官青無聲無息地移到肖飛身後,為他護法,一雙眼陰惻惻地盯著左鳳堂,唇帶冷笑。他是個干枯瘦小的青臉人,莫約四十左右,這一笑,笑得好不陰沉。
左鳳堂根本不去理他,他只看秦倦,滿面的擔憂之色。
秦倦閉目養神,眉間略略顯出一種深思的神色,而唇邊帶著的一絲不經意的淺笑卻始終未曾斂起。
此刻殿內鴉雀無聲,人人皆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肖飛,震驚之色未斂,而又滿月復疑團。
上官青心里著實不解,肖飛要救秦倦,那是大敵當前形勢所迫,他懂。但何苦如此耗力傷神,竟用自己的鮮血換秦倦一條命?他不信別無他法,肖飛到底在想些什麼?上官青在心中冷笑。肖飛不知自己有無發現,當他驚覺秦倦人在五鳳閣,而五鳳閣已經起火時,他臉上的神色和左鳳堂一個模樣!秦倦究竟有何魔力,累得這許多與他略有深交的人物為他效命?
便在此時,遠處一陣爆響,馬嘶四起,蹄聲散亂,人聲鼎沸,丘火封已開始動手了。
殿內諸人茫然四顧,兩個主事之人都倒了下去,竟無人知曉接下去如何是好?是戰是退?
上官青看著肖飛,知道他運功正值緊要關頭,一時半刻醒不過來,他哼了一聲,袖子一拂,自殿中搶了出去︰「我去幫丘火封。」
「回來!」秦倦閉目低叱,雖無甚氣力,但他一叱之威,還是令上官青止步。
「干什麼?你不知道他們現在很危險麼?我們樓中有多少人手能用你比我清楚,難道你眼睜睜看他們送死?」上官青冷冷地道。
「你留下,鳳堂去。」秦倦閉著眼楮,一字一句幽幽冷冷,「叫他們即中即走,不要和人纏斗。敵人若要撤出,不要追擊,放他們走。若他們仍往里闖,叫二殿主準備下一次火藥。二殿主與藍衫十三殺武功不弱,想必不會出事,讓他們一炸之後,無論成功與否,立求月兌身。敵人若仍舊攻進來,我們隔一段距離炸一次,直到他們攻到大殿之前!無論如何,不要與人動手,否則我們必定吃虧。」他這樣低低幽幽地道,令人感覺仿佛人了幽冥,隱隱透出了他天生的幽冷犀利。
上官青站定,左鳳堂閃身出去。
殿內起了一陣低微的議論之聲,緩緩自肖飛拔刀過血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開始議論現在的處境。
「想知道肖飛為什麼救我?」秦倦閉著眼,卻似是知道上官青站在他身邊,也似是知道他心里不解,低低柔柔地道,「你可知樓中可以真正動手的有幾人?葛金戈負責大殿防衛,不能分身,一殿主負責糧水,一樣分身乏術。六院院主,左鳳堂,你,藍衣十三殺,一共二十一人,其中十三人去了施放火藥,殿中只余八人,一旦敵方突破防衛,八人可擋得住敵方殘余眾人嗎?肖飛武功甚高,在藍衣十三殺之上,假若他能分身動手,或許可以收到起死回生之效。你要知道,一百人加上一人,無關緊要;八人加上一人,形勢大大不同。肖飛若要加入防備,那必無法兼顧主持大局,而我——」秦倦低低笑了笑,「他應該很清楚論計籌謀略,他不如我。他救我,並非認我為主,而是委屈求全,以大局為重。若無千凰樓,什麼樓主什麼地位都是毫無意義的,他很清楚,此刻以保千凰樓為第一要務,其它的,都可以往後再議,你懂麼?肖殿主之所以是肖殿主,便是因為他比你們更有眼光更有見地,你不如他。」
上官青眉揚如豎,似是怒火上沖,但終還是忍了下來。
他們極低極低地交談,並沒有驚動到任何人。
而殿外沉悶的爆炸之聲,一陣一陣,漸漸由遠而近,殿中諸人亦漸漸安靜下來,靜听著聲響。
舍身擋災
左鳳堂出了大殿,四下一望,這才驚覺戰況的慘烈。千凰樓美侖美奐的連綿樓宇倒了大半,土木崩壞,火光四起。頭上濃煙四起,腳下盡是碎石碎屑,被炸傷炸死的人橫了一地,四處是斑斑血跡,滿耳盡是申吟之聲。
他有些心里發毛,畢竟他也不算什麼江湖人物,從未見過這麼多死人!站在這里,便有一種強烈的震憾,人命的輕賤,人命的金貴,在這里,都被蠻橫地一筆抹去,好人也好,壞人也罷,一般是血肉模糊。
「左護法。」
左鳳堂目光一掠,二殿主丘火封便站在五丈之外,神色甚是疲憊︰「來人是紅衣鬼窟,九刀會,鐵馬十九幫,還有——」他深吸一口氣,「蠻龍嶺的金龍樸戾。」
左鳳堂心頭一跳,他雖少歷江湖,但金龍樸戾卻是聞名已久。他是自肖肅與單折之後最具盛名的黑道高手,享名十余載,以狠辣聞名。隱隱有黑道之尊的味道,他若在敵方,千凰樓麻煩就更大了。
「媽的,」左鳳堂煩躁地破口大罵,「他不在蠻龍嶺做他的山大王,跑到這里來干什麼?根本存心想把千凰樓連骨頭都吞下去。」
「為錢。」丘火封涼涼地道,「大尊主一死,二尊主隱世,千凰樓空有萬貫家財,落入公子之手,公子一介書生又是病謗病鼻,誰不打你落水狗?樸戾眼光素精,他怎能不來?」
左鳳堂瞪了他一眼,大敵當前不能與他算賬,心中暗罵︰「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嘴里卻道︰「目前戰況如何?」
「不好。」丘火封搖了搖頭,「我方十三人已有四人負傷,雖然炸傷了敵方多數人馬,但你也知道,對于樸戾這等高手,火藥如同兒戲,他又機警,只怕很快就直撲大殿去了。」他嘿嘿一笑,「其它就不必說了,單憑他一個,已令千凰樓吃不了兜著走。」
左風堂冷冷地看著他︰「你回大殿,把詳情告訴公子,火藥給我。」
丘火封根本就不想在外頭玩命,樂得遵令行事。他把身上的剩余火藥給了左鳳堂,忍不住問︰「殿中主事不是三殿主麼?」
左風堂閃身而去,學著他的口氣涼涼地道︰「樓中主事何時不是公子?你發昏了麼?」
丘火封微微一怔,左鳳堂已去了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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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寂靜如故。
秦倦倚牆而坐,肖飛便盤膝坐在他右手邊,調息未醒,他斂眉閉目,不言不動,殿中也似感染了他沉靜如水沉穩如山的情緒,大敵在即,竟也不如何驚慌。
殿門微開,一人閃身而入,是丘火封。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對殿中的形勢甚為不解,略一遲疑,還是走到秦倦身邊,低聲把外面的形勢告訴他。
秦倦閉著眼,掠起一抹淡笑,輕輕揮手,示意丘火封退下。
丘火封心里甚是不滿,但秦倦多年積威,令他敢怒不敢言,只得退下。
只听殿梁四下吱呀作響,外頭的爆破聲一陣一陣,向大殿靠攏。
秦倦沉靜依舊,一動不動。
肖飛長吸了一口氣,倏然睜開了眼楮。他緩緩站了起來,背挺得筆直,一雙眼楮冷冷地看殿門。任何人都知道他看的不是殿門,而是殿門之外!
梆金戈與上官青同時一驚,丘火封本來退至牆角,卻驟然止步。他們同時感受到殺氣!練武之人,具有極度的敏覺,他們都未听到聲響,卻驚于殺氣。
暴戾的殺氣!
肖飛身形一動。
「穩住!回來!」秦倦低叱。
肖飛回顧了他一眼,冷冷站定。
秦倦緩緩睜目,目光清澄,如冰如水,他一直未曾睜目,便是為了穩一點元氣,以應付危機。他也緩緩站了起來,竟然整了整衣裳,心平氣和地道︰「樸嶺主,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