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眉梢上揚,唇邊竟帶了點奇特的笑意,低低地道︰「你就這麼信我?」
秦倦似笑非笑︰「我不是信你,」他慢慢轉變腔調,「我是在命令你。」
肖飛目中光芒暴漲︰「好!」他轉身而去,行到門口,突然頓了一下,淡淡地道,「我一直都識錯了你。」
秦倦目光一沉︰「快去!」
肖飛竟忍下了他的呼喝,快步而去。
秦倦吁了口氣,此刻他才微微放了點心,望了一眼天色,听著馬蹄聲,他知道敵人和他只隔著幾重門,現在他應該到大殿去,和眾人會合,受嚴密保護。但他更清楚的是,他只能呆在這屋里,等死,或者,等左鳳堂回來。一日之中,月兌力,昏睡,驚惶,緊張,加上鎖心藥的藥性已退,早已耗盡他僅有的元氣,再加上剛才用神過度,秦倦退了兩步,他能做的只是讓自己跌到床榻上,便失去知覺。
內憂外患
外面一片混亂,人馬齊奔,蹄聲驚天動地。
左鳳堂滿頭大汗,交待了秦倦吩咐的事,他便四下找人,把一間間房子里什麼耳聾的掃地老婦,什麼嬌滴滴的繡花小泵娘,什麼被丟在房里的孩子,一一趕出來,拖著他們往大殿走。此時已有不少赤衣大漢沖了進來,見人便搶上去動手。左鳳堂一個人護著十多個老弱婦孺,匆匆趕往大殿,而一些會武的樓中侍僕便替他開路。一時間刀光劍影,哀號滿天,左鳳堂也搞不清現在究竟是什麼局面,放眼看去,處處有人在動手,處處血肉橫飛,拳腳交加,勁風四射。
他護著人往前趕,冷不防一刀劈來,幾乎劈中他鼻梁,左鳳堂大怒,夾手奪刀,一腳把來人踢了出去,而此時後頭一名小泵娘尖叫一聲,已落在後面。左鳳堂倏然倒躍,提起那小泵娘,右手刀起,一聲慘叫,把沖過來的一名赤衣大漢肩上劃開一道血痕。他目光一掠那赤衣人,喝道︰「紅衣鬼窟?跳梁小丑也敢到千凰樓動手!」
「千凰樓好大名氣,不過爾爾,除了閣下,我還未見有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有人在他身後陰惻側地道。話音未畢,一條長鞭唰地掃了過來,勁風如哨,直掃左鳳堂雙腿,
左鳳堂一個旋身,縱起回避,心頭微凜,來人並非等閑之輩,只怕不是三招兩式解決得了的,他分身乏術,只怕形勢不妙。
來人對他倒彈回旋的身法喝一聲彩,啪地一聲,鞭揚成線,點向左鳳堂前胸紫宮穴,鞭還未至,一股勁風已令左風堂呼吸不暢。
左風堂不欲纏斗,右掌一壓,一記劈空掌把來人阻在後面,提起一個七旬老婦,趕著眾人往前跑。
他已忙得焦頭爛額,雖然武功甚高並無性命之險,但也絕無閑暇再去想其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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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飛在外主持大局,遷入大殿的人越來越多,他暗自估計,約莫有一千之眾,低聲問葛金戈︰「可有糧水?」
梆金戈點頭︰「有,公子已經吩咐過了,樓中存糧存水多已遷入六院,連床被衣裳大都搬了過來。」
肖飛微微一怔,他不知秦倦何時下的令,但此令極端重要卻是毋庸置疑,可見秦倦心思細密。「你家公子呢?」他受令而去,也有兩個時辰了,大殿中尤未見秦倦的身影。
梆金戈仍未知樓內暗潮洶涌,聞言不悅道︰「難道公子不是你家的?說話不知分寸。公子大約與左護法一道,可能快來了吧。」
肖飛不與他計較,葛金戈為人耿直,不擅勾心斗角,因而肖飛並不把他放在眼中,默然不語。
梆金戈只當他一時失言,正在懊惱,倒也未放在心上。
此時殿門被人一腳踹開,左鳳堂左右各挾一人,身後又緊隨十來人,破門而入。他滿身塵屑,直喘大氣,好歹護著的人都沒事,只是累得他像老狗一樣。他還未喘過氣來,目光一掃,先月兌口而出︰「公子呢?」
肖飛眉梢陡揚︰「他沒和你一路?」
左鳳堂破口大罵︰「該死的,他趕了我出來救人,他自己呢?他到哪里去了?」他在一霎之間,殿前殿後如風似火地轉了一圈,只轉得殿中燭影亂搖,卻沒看到人。
肖飛臉色陰沉,喃喃地道︰「他只怕還在五鳳閣里。」他未料到秦倦重病之身可能走不出五鳳閣,這下糟了。
「什麼?」左鳳堂張大嘴巴,「可是五風閣已經——」
肖飛縱身而起,躍到大殿屋脊之上向五風閣遠眺,只見濃煙沖天而起,五風閣已經起火,而且看樣子起火一段時間了。他臉色鄭重,自殿上躍下︰「我過去看看。」
左鳳堂搶道︰「我去!」
「你留下,殿中眾人還要你守護;你留下調息,恢復體力,我未回來不許輕舉妄動!」肖飛說走便走,一句話說完,人已去得遠了。
左鳳堂瞠目結舌,肖飛不是很想秦倦死麼?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他了?竟顯得比他這個護衛還急?敲敲自己的頭,他迷惑不解。
大局為重
煙——
好濃的煙——
好嗆——
秦倦側臥于床,被煙嗆得醒了過來,趴在床上不住咳嗽,他踉蹌下了床,打開了窗,窗外火舌串動,熱得炙人。
「呃——」秦倦一手以手背捂鼻,一手支在窗前幾上,鎖心丸遺禍發作,他開始嘔血,身子不住顫抖。
秦倦以白帕掩口,心中淡淡苦笑,這一回,不知是火燒而死?還是嘔血而死?他自知受鎖心丸之害十年,命在旦夕,因而此刻竟也不如何驚恐,嘴邊猶自帶笑。
正當他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一道人影自門口闖了進來,衣發著火,著地一滾,撲滅火星,站了起來。
秦倦連聲急咳,屋內煙氣太濃,他已經承受不住,但還是帶著笑︰「肖殿主?」
肖飛默不作聲,駢指點了他胸口四處穴道,把一顆紅色的藥物塞入秦倦口中。
秦倦只覺心頭一熱,止住了反胃欲嘔的感覺,抬起頭來︰「這是——」
「解藥。」肖飛不欲多談,一把把秦倦背在背上,「閉上眼楮。」
秦倦依言閉目。
肖飛以一床輕被蓋住兩人頭臉,一提真氣,又自火中竄了出去。他動作極快,一出閣即揭去著火的輕被,兩人皆安然無恙。
「你中毒太深,區區一顆解藥救不了你的命。」肖飛背著他往大殿趕去,一邊淡淡地道,「你的元氣也傷得太厲害,若無人渡真氣給你,再加上針藥齊施,你撐不過明日此時。」
秦倦低聲道︰「我還不能死。」
肖飛冷笑︰「你自然還不能死,現在你若死了,左鳳堂第一個穩不住,更莫說什麼藍衫十三殺,什麼葛金戈之流,哪里還有心思抗敵?若可以讓你死,我何必救你!」他嘴里說話,腳下不停。
秦倦漸漸合上眼楮,他著實太累。
肖飛背著他,也知道他是半昏半睡了過去。秦倦實在單薄得可憐,肖飛在心中搖頭,叔叔的鎖心丸果然害人不淺。愧疚之心一晃而過,他刻意忽略,造成秦倦此時奄奄一息的禍首,其實是自己。
他掠過數重屋脊,大殿在望。
冷不防唰唰數枚金錢鏢襲來,肖飛徒然警覺,倒躍相避︰「什麼人!」
一位紅衣灰臉的老者陰惻惻地坐在丹楓閣的飛檐之上,陰惻惻地笑︰「留下你後面的人來!」他不認得肖飛,千凰樓並非江湖幫派,雖然樓中多是江湖中人,但樓中各人也並非全都享有盛名,因而他要秦倦,卻不識得肖飛。
肖飛站定,冷冷地道︰「紅衣鬼王?」紅衣鬼窟是一伙專以打劫為生的劫幫,在江湖上惡名遠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