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名檀?」霧看著藏血奇異的神情,聲音不知為何小聲了起來,語調里帶著害怕他突然崩塌的驚懼,川穹和名檀就算有人為他們自殺,為他們殺人,她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啊。
藏血震驚,被她驚醒過來,「啊,名檀,我認識名檀。」他很快地笑了一下,「要回去了嗎?」
霧沒拆穿他虛偽的笑,一把拉住他的手,「回去了。」
藏血默然跟著霧走,登上了直升飛機,飛機馬達響,像逃難一樣,飛快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海灘上,川穹冷冷地說︰「你看見藏血了嗎?」
長發的名檀淡淡地說︰「看見了。」
「我道過歉了。」川穹簡單地說。
名檀淡淡地反問︰「你在指責我沒有道歉嗎?」
「不,」川穹搭住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曾經真的愛他,你不必道歉,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想走,我會像他一樣,放手讓你走。」
「藏血是個體貼的人。」名檀慢慢地說,「霧和他在一起,會快樂的。」
「前提是,他必須忘了你。」川穹冷笑。
「你以為他不能嗎?」名檀唇邊泛起一絲犀利的冷笑,在海風里,比冰山還冷,比海水還深。
藏血坐在飛機里,一反常態地沒有說話,霧支著頷看他,眼楮眨也不眨。
「你看著我干什麼?」藏血終于不耐煩地開口,雙手插在口袋里,眼楮望著機艙底。
「看另一個失敗的人。」霧回答,「你的頭發亂了。」他的發辮亂了,被海風吹的,吹得長發飄散。
「梳子。」藏血沒看她,簡單地說。
霧雙指從口袋里拿出一把小木梳,藏血伸手來接,她抬高手不讓他接,「我來。」
藏血縮回手,默然。
霧解開了他結發的青色繩子,慢慢地梳他的頭,小木梳劃過發絲的瞬間,她似乎也插進了藏血的內心,深深交叉著兩個失色的靈魂。「別讓我看不起你。」她純潔無暇的眼楮凝視著他的長發,慢慢地編織他的辮子,「你和名檀……」
藏血笑了一下,沒動,「和你和川穹一樣,曾經他是我的。」
「你也放手讓他走了?」霧的梳子停頓了一下。
「你無法強迫別人愛你,不是嗎?」藏血抬起頭來,看著霧的眼楮,「就算像你這樣妖魅的女孩,你又能拿川穹怎麼樣呢?因為你愛他,所以你在他面前……」他笑得苦,「最無可奈何。」
「一點也沒有錯。」霧的梳于繼續劃下,語調有些悠悠,「很奇怪,為什麼川穹不了解我,爸爸不了解我,你了解我?」
藏血凝視著她的眼楮,她的眼神奇異,並非憐憫,而是兩個人一起的憐憫,她憐憫著他和她,並非不曾付出真心的戀人,卻終是得不到珍惜和愛護。愛人的感情很脆弱,愛人的人也很脆弱,如果沒有相同的愛來回應,一個人愛下去,會很傷心,也很寂寞。
心往往就是那樣碎的,卻得不到重視,只好化為麻木。
也不會有人去注意,你此時的微笑,是真還是假,是否為了不讓我愛的你難過,所以即使不快樂,也不會去說。
狡黠的女孩,一分悲哀甚至卑微的愛情,別用這樣的眼光看我,讓我們都不要回想得那麼清楚,就這樣笑好了,好不好?你這樣看著我,只會讓我,覺得痛苦而不會快樂。
「因為他們都不是我。」藏血笑了起來,一本正經地回答。
霧怔了一下,拿起那繩子往他脖子上一勒,「是,你好偉大,了不起。」
「要死人了。」藏血往後一倒,做死狗狀,吐出舌頭。
這人,情緒變化得這麼快?霧剛剛有些疑惑,「啪」的一聲,那條繩子斷了,她低下頭,看著手里扯斷的半截繩子,半晌說不出話來。這該是名檀的東西吧?藏血如此珍惜的發繩,霧俯要去撿地上斷成三節的繩子,藏血攔住她,「算了,斷了就斷了吧,別撿了。」
「我賠給你一條。」霧扯下頭上的白色緞帶,「這個給你。」
藏血接過來,在頭上打了一個大蝴蝶結,對著飛機的窗戶玻璃照著,似乎挺稀罕的樣子。
霧撿起地上的三截斷繩,迅速塞進口袋里,「你扎成這樣更像令女孩子,快扯下來,難看死了。」
好像我妹妹日之媛哦。」藏血笑著,躲開霧的祿山之爪,「讓我多欣賞一會兒,別吵。」
霧撲到他身上,「還給我!」
「你說給了的。」
「我剪了你的頭發。」
「瑪瑪大人,這小妖女說要剪頭發,罪無可赦,快來啊……」
「你又不是長毛兔子,我放火燒了你的頭發。」
「燒頭發是世界上最不可原諒的罪行。」
飛機師搖頭,他這位城堡里的大小姐,還是第一次在「別的男人」面前,顯得這樣放松和胡鬧,即使面對著老爺,也從來不曾這樣快樂過。面對著川穹少爺,霧小姐除了越笑越純潔天真之外,沒有其他的情緒。
半個月後。
「名檀結婚了?」
伊賀顏大學,背後背著個帽子的男生,一身令人舒服的氣質,是伊賀顏大學的學生兼學校的主人,伊賀顏真秀。
藏血聳聳肩,「是的。和他在一起的男人叫川穹。」
「恭喜你。」真秀挑了挑眉,「你也是時候從他那里解月兌了。」
藏血只是笑笑。
「看到你這個樣子,似乎並不太傷心?」真秀微微一笑,雙手插在口袋里。
「是不太傷心,」藏血拿起辮子瞧了瞧,「很奇怪,看到他結婚的時候,我心里想的是,這一切終于結束了。」他笑了笑,「也許是最近新認識了個小妖女,她的男朋友是川穹,川穹和名檀在一起,我卻和她在一起。她傷心的時候,我就只好不傷心了。」
「保護弱者,尤其是漂亮的女孩,是紳士的本分。連自己的傷心,都可以放在一邊。」真秀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看來你愛得不怎麼深嘛,枉自讓朱鳥和我擔心一場,虧他以前怕你出事。還整天找你約會。早知道你對受傷的女孩沒有抵抗力,一早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怎麼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就好像我是個?」藏血看著指間精致的發結,「不是對受傷的女孩沒有抵抗而是——」
「什麼?」真秀是被司狐譽為「有超越了界限的智慧」的人,這漫不經心地問,問得節奏快慢都恰到好處。
「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我自己,」藏血微微一笑,「我們都不是弱者,但是……」
「都是不擅長處理感情的人吧。」真秀啊了一聲,「這辮子辮得不錯,不是你自己辮的吧?」
藏血哈哈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你說呢?無所不知的真秀少爺。」
真秀抬起頭來,舒服地十指交叉,「不管怎樣,恭喜你從名檀那里回歸人間。」他伸出手。
藏血與他握手,「說得像我以前居然是在地獄里。」
霧•梅耶城堡。
梅耶先生全然忘記他化身為蜘蛛的日子,一大早就去了葡萄園。
「霧小姐,川穹少爺和名檀先生一大早已經乘飛機去了芬蘭,這是他們留給小姐的道別信。」管家送上信件。
霧接過信,打開來看了一眼,里面只有非常簡單的幾個字︰「二月十八,十二點零五分,芬蘭。」符合川穹和名檀的性格;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如果在幾個月前收到這樣的信,她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如今收到這封信,第一個浮起的竟是藏血的臉,他那副金邊眼鏡,還有似乎什麼東西都可以拿出來的,機器貓似的口袋。如果是他看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