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襄思敏感地察覺到自己一道凌厲的目光注視著,她下意識地抬眼尋找,巧對上正半眯起眼、仰頭飲下第三罰酒的李玄頤。
襄思馬上撇開慌亂的視線,緊挨著洛亭遙。
「怎麼了?」洛亭遙故作疑惑。
襄思唇邊的笑容僵到有些抽搐。「有、有點冷啦!」其實是小王爺那兩道冷的目光令她的後腦勺有股涼颼颼的感覺。
洛亭遙馬上請友人送來一件披風。「還冷嗎?」他細心地在她的領口上打了個漂亮的結。
「不冷了,不冷了。」她現下可熱得很呢。
「喲!亭遙還真體貼,瞧得我都眼紅了。」
「我們大概快喝到亭遙這杯喜酒羅!」
喜酒二字,意外地讓襄思心頭一震,一時之間,她竟無法分辨自己此刻到底是何感受,不知是歡喜、雀躍,還是失落、迷惘。
她忽然又感受到那兩道強烈的視線,而且這回還夾雜一種鄙夷至極的意味;襄思雖然痛恨,無力反擊。
哼,是他自己不要她的!
她的腦子驟然閃過這道意念時,小臉亦霍然變色,但她馬上掩飾了下來,並且也很快地將這可怕的想法從腦中連根拔除。
嗯,很好,她真敬佩自個兒拿得起也放得下的精神。
「呵,你們想喝我的喜酒,恐怕還有得等呢。」
洛亭遙此話一出,讓襄思大失所望。
她已平靜下來的心,又因為他這番話而再度翻騰不已,剎那間,所有復雜思緒一古腦兒地涌心頭上。
她雖非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好歹也是美人一個,這洛亭遙到底有什麼不滿的?看樣子,洛亭遙也是個難纏的角色,她得加把勁才行,否則洛夫人的位置恐怕又是無望。
「小思兒,小思兒……」
倏然回神的她,差點撞翻洛亭遙手上的酒。
「你又神游到哪兒去了?」洛亭遙苦笑著。
「哦,我是看這幅畫看到出神了。」襄思忙不迭地指著手中的山水畫作,以掩飾方才的心不在焉。
洛亭遙輕應一聲,即與身旁友人熱絡的交談起來,襄思趁他無暇注意她時,不著痕跡地坐到最角落的位置上,試圖避開那道如影隨形的目光。
席間,李玄頤一直未與洛亭遙交談,而二人的朋友亦明了雙方似敵非友的關系,于是照樣談天說地、嬉笑怒罵,並未刻意拉攏二人;此外他們亦完全沒有注意到李玄頤與襄思之間的微妙氣氛。
※※※
好不容易襄思挨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就在襄思以為她可以回洛府之際,洛亭遙對她說︰「小思兒,你先在這兒等我一會兒。」說完,他便與府邸主人相偕離去,只留下她與還在亭內未走的李玄頤。
襄思如同小媳婦般地縮在亭中的角落里,不一會兒後,她大膽的將小腳輕輕跨出。
她有什麼好怕的,這里又不是撓郡王府。
「嘖,你的確很厲害,竟然能在短短的時間內搭上洛亭遙。」坐在石椅上的李玄頤右手執杯,左手則輕輕敲打著桌面。
襄思一驚,跨出的小腳連縮回。
「我本來就是要去洛大人家的。」別急,別慌,小王爺不敢對她怎樣的。
李玄頤不置可否的一笑,「洛家似乎把你當成寶了。」
「這、這是當然啦,洛大人及洛大哥的確待我極好。」反正現在又沒旁人,她干嘛嚇成這樣,況且她早就放棄撓郡王府少王妃的寶座了,那就毋需繼續對他虛情假意了。
「那可得恭喜你了。」
「哪里的話。」他是應該恭喜她。
「不過,我倒要替洛亭遙感到可惜。」李玄頤喟嘆一聲。
「可惜什麼?」
「可惜他居然會看上你這種人。」李玄頤斜睇了她一眼。
「我這種人又礙著你什麼了?」她不服氣地大吼。氣死人了,他老是拿這種不屑的鄙視眼光瞧她。
「洛亭遙倘若知道你是個貪圖富貴又愛慕虛榮的女子,不知會作何感想?」李玄頤淺淺一笑,笑里有種等著看好戲的味道。
「你想向他告密?」襄思緊張了一下。
李玄頤嗤笑了聲。「我何必枉作好人。」對于她毫不反駁的態度,他眸底的寒芒更盛。
襄思一听,才略微松了口氣。
「因為我等著看洛亭遙收你之後,那副後悔莫及的蠢樣。」在綻出溫柔語調的同時,他微薄的優美唇辦也緊跟著揚起。
襄思的一口氣差點又提不上來。「小王爺,您別欺人太甚哦,我告訴您吧!洛大哥是真心待我好,就連洛大人也始終對我和顏悅色,他們都不像某某人淨會設計我。」她豁出去了。
「待你好?」李玄頤冷嗤。
「對。」襄思大聲應道。
「嘖,若非你背後有個愛貴妃,你以為洛大人會拿正眼瞧你嗎?」
「這個我早就知道,不必小王爺提醒。」哼哼,提到這點她就更氣。人家洛大人至少把她當成一回事,哪像撓郡王爺,根本連理她都嫌麻煩。枉費她在捎給愛貴妃的信中,大方稱贊撓郡王府的好。
若有可能的話,她真想把那封信給收回來。
不過,現在提這些都于事無補了,目前最要緊的,還是盡快想個法子成為名副其實的洛夫人吧。
「嘖,襄思啊襄思,你心里八成在想,要如何讓洛亭遙早日娶你為妻吧?」李玄頤挑眉一笑。
一股莫名的心虛感油然而生。
哼,就算是,那又如何?
當初是他不娶她的──呃,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想這個?
「不敢回答?」
「我、我沒有必要回答你。」她閃避他的盯視。
「畢竟是朋友一場,有好幾次,小王都差點想告知洛亭遙隱藏在你臉皮下那顆丑陋不堪的心。」只靠一張面皮,卻毫無內涵之人,根本不配被稱為夫人。
「我丑陋不堪?」襄思氣得兩頰脹得鼓鼓的。「小王爺,當初我有拿刀拿劍威脅您帶我上撓郡王府嗎?更甭提那些金銀珠實全是您主動塞給我的,換言之,若不是小王爺您故意挖個洞讓我跳進去,您今兒個還能當著我的面數落我的不是嗎?所以真要說誰比較丑陋,我襄思還輸您一呢。」說到對罵,她當然不會輸人,只不過她罵得有些喘就是。
「說得真是好極了!」李玄頤煞有其事地互擊掌心。
廢話!她小思兒可也不是好惹的。
「但,你要說的只是這樣?」李玄頤微微偏著,俊顏漾滿從容的笑。
襄思愕然,有些防備地盯著他。
怎麼,嫌她罵得不夠多?
「既然沒有,那就換我來說,就借你方才那句話,當初我有拿刀拿劍威脅你上我撓郡王府嗎?」
「這……這倒沒有。」襄思雙肩驀然一縮。
「而你前來王府的目的,應該不用我再重說一遍,不過你若想听,我也可以不厭其煩的從頭說起。」
「不必了。」
「那麼,你還有什麼話要說?」李玄頤好心問道。
「我、我從來就沒否認過我是為了……那個呀!不過我在撓郡王府的這段期間,可沒干什麼壞事,所以你最多只能罵我虛榮,但絕不可以說我丑陋。」她很堅持這一點。
「你確定你只是虛榮?」他挑眉冷笑。
「當然確定。」她答應得有些心虛。其實她會答應上撓郡王府,並不全然是為了要一步登天,不過另外一項原因,她不敢想,也不敢說。
「襄思,你可以去做戲子了。」
「做戲子?」襄思一時間仍無法集中精神。
「就算你戲演得再好,也難免會露出破綻,所以我勸你最好別再上演先前想在我房里獻身的那一幕,以免又遭到同樣的下場。」他好心奉勸跟前又羞又窘又難堪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