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他流落街頭,挨餓受凍是必然的,只怕還會遭受更不堪的對待,他那極度絕望的眼神,讓她見了心疼不已。
「小姐,你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了這個傻子,竟然連名節、身分都不顧了,別忘了,您可是還沒許配人家的黃花大閨女耶!」
「柚兒,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別替我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說著,柚兒的眼已經紅了。「平時大少爺、二少爺對您不聞不問,大少女乃女乃跟二少女乃女乃又老瞧您不順眼,處處找您麻煩,今天的事要傳進她們耳朵里,就夠讓她們找盡理由糟蹋您,更何況還帶了個男人回府……」
柚兒十歲就進了柳家,跟在小姐身旁多年,看盡主子所受的委屈與欺凌,自然對小姐多了份心疼與不舍。
小姐雖然老嫌她話多,但待她極好,表面上為了不落人口實才待她一板一眼,但私底下從不擺小姐架子,簡直把她當成親姊妹看待。
為了這份恩情,她今天就算是冒犯主子,也得阻止小姐釀下大錯。
「大哥、二哥跟兩位嫂嫂那兒由我來說,你不必擔心。」
不知怎麼的,柳依人胸口像是燃起一把異常熾烈的火,不顧一切只想幫助韓劭剛,就算身敗名裂、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看著主從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執起來,韓劭剛發現自己成了罪魁禍首,感到既無奈又抱歉。
自己只是一個不屬于這世界的外來者,更沒料到他的出現,反而打亂別人原本平靜的生活。
但,看著柳姑娘挺身力保他的認真表情,他竟不由得為之動容。
「來吧,我帶你回府。」柳依人溫柔扶起韓劭剛,輕聲說道。
「不成,我不許小姐這麼做!」柚兒擋在主子面前,像是連命都豁出去了。
「就算被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也不放您過去!」
「柚兒,讓開!」柳依人又急又氣,不知道該怪柚兒多事,還是欣慰柚兒的護主心切。
「我不讓。」柚兒一臉堅決。
「柚兒你听著,你要再不讓開,明兒個你立刻收拾東西回鄉下老家去。」
聞言,原本一臉堅定的柚兒臉色突然大變,咚的一聲就跪在柳依人面前,砰砰作響的磕起頭來。
「小姐,您別趕柚兒回去!柚兒要跟在您身邊,求求您,別趕我走……」柚兒哭得淅瀝嘩啦,抽抽噎噎求情道。
「柳姑娘,讓柚兒起來吧,你們不必為了我這個外人而傷了和氣。」
他了無生氣的扯唇一笑,韓劭剛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已被抽空,是生、是死,未來要怎麼過他都不在意了。
「柳姑娘,你可要想清楚啊,這人說不定是個亡命之徒、草寇之輩,可別因為一時好心惹麻煩上身啊!」
柳家雖然在老爺、夫人相繼去世後,家業逐漸衰敗,但起碼也是城里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引人覬覦自然不在話下。
「可不是嗎,一個未出閣的閨女帶著來路不明的男人回家,這要是傳出去了,恐怕柳小姐名節都毀了。」
「是啊、是啊……」
幾個鄰里間有名的長舌婦,故作關心的你一言我一語勸著,但心里早喜孜孜準備把這事兒去大肆宣傳一番。
看著自個兒的貼身丫鬟、一旁圍觀的好事者,全都是一面倒,不贊同她插手幫助這陌生男子,柳依人卻絲毫不動搖收留他的決心。
「我把他收為柳家長工,這樣你們總該沒話說了吧?!」
「長工?」柚兒跟一幫三姑六婆遽然倒抽口氣,連韓劭剛也不禁怔住了。
「沒錯,就是柳家長工!」
美麗卻倔強的臉龐上,散發出義無反顧的堅決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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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要收長工?」
一名三十開外的女子緩緩轉過身來,詫異的嗓音拔高尖銳。
「是的,嫂嫂。」柳依人佇立在俗艷氣派的紅色廳堂前,溫順的輕聲答道。
有張刻薄長臉、血盆大口,還有雙善于算計的丹鳳眼,這不怎麼討喜,更算不上美麗的臉蛋,卻憑著高超手段勾搭上柳家長子柳常東,嫁進柳家大門當前呼後擁的大少女乃女乃。
「我說依人,你也不想想自己處境,老大不小還在家吃閑飯也就罷,平日全靠你兩位哥哥辛苦經營布莊,跟嫂嫂我們費心照顧你,這下竟還自作主張在外頭收長工進府,你以為咱們柳家還是以前家大業大的盛況?」
李金花頭上戴滿亮晃晃的珠花、發簪,連手上、脖子上,也全戴滿了昂貴俗氣的首飾,隨著她夸張的口沫橫飛,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可不是嗎?你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我們可不同了,得一肩扛起府里上下的所有龐雜事務,你不體恤就罷,還來扯我們的後腿,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一名坐在錦布大椅上的妖嬈女子,也嗲著聲音裝模作樣哀嘆道。
梁嫣紅是柳家的二少女乃女乃,有雙明艷勾魂的桃花眼,嬌艷的臉蛋配上櫻桃般小嘴,眼波流轉間盡是勾魂攝魄的媚意,看得出絕非尋常良家婦女。
事實上,梁嫣紅真是出身煙花之地,才十二歲便被爹娘賣進酒樓,練就一身世故圓滑的手腕,要應付這麼一個單純的小丫頭自是游刃有余。
柳家二少爺在酒樓第一眼見到梁嫣紅,就徹徹底底被她迷倒,不顧柳家二老反對、以及城中滿天飛的閑言閑語,硬是將她娶進柳家大門。
奇怪的是,看來該是各懷心眼、明爭暗斗的兩個女人,卻出乎意料的投契,在府中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囂張跋扈、愛擺少女乃女乃架子,同樣惹下人討厭。
李金花跟梁嫣紅陸續進門不到幾年,柳家老爺、夫人就相繼過世,從此以後兩人穩坐柳家當家位置,一搭一唱、合作無間。
老爺在世時,她們雖行徑囂張卻也不敢太過分,如今更是有恃無恐,府中一切事情全憑她兩人作主,至于她們的丈夫,說難听些,大抵只是個听命行事的傀儡罷了!
「兩位嫂嫂,因為這人處境甚為可憐,讓他進府不過多一個人吃飯……」
「依人啊,你當我們柳家是開救濟院的嗎?」梁嫣紅一雙勾魂桃花眼一掃,扯著軟軟的嗓音哼道。
「嫂嫂,柳家或許家業大不如前,但多一名小小長工,對柳家不至于造成負擔的。」柳依人再度軟言懇求。
「不成負擔?」李金花拔高雞叫似的尖銳嗓音,夸張地嚷了起來。「喲!听听你這是什麼話,我這麼斤斤計較、辛苦持家還不是為了你們,也好多存些錢讓你當嫁妝,風風光光的出嫁,要不我圖的是什麼?」
隨著她夸張的語調,她滿身象征「辛苦持家」的首飾,又再度跟著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但事實上,李金花壓根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除了喜歡攬控大權外只知道揮霍、三天兩頭往帳房拿銀兩買珠花首飾,布莊里的布匹一有新貨,也先送府讓大少女乃女乃挑選。
而梁嫣紅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揮霍享受的功力不下于李金花外,不安于室的性格也讓城里上下,有關她跟城西王員外公子有曖昧的謠言滿天飛。
偏偏兩個哥哥都不擅長做生意——大哥柳長東個性懦弱,平時就對妻子敬畏三分,更助長李金花跋扈的氣焰;二哥柳長青更是抵擋不過梁嫣紅過人的媚功,任何事只消她一個嬌嗲就點頭首肯,更讓柳家上下無一不戰戰兢兢伺候兩位大、二少女乃女乃。
就這樣,柳家的布莊生意在他們接掌後每況愈下,短短幾年,原本分布各縣城的十幾間布莊已經收起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