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奮力抗拒陣陣濃濃的睡意,努力思索著,那陣咚咚作響的腳步聲也直朝他的病房而來。
「靳先生靳先生!」
半晌後,那個他最不願意听到的聲音就近在耳畔,不厭其煩的叫著他。
靳宇璜緩緩睜開眼,一張放大的國劇臉譜就近在眼前,嚇得他整個人彈跳了起來,心髒幾乎停擺。
「你來這里干甚……哎喲……」
怒氣還來不及發作,他已吃痛的捧著傷腳,整張臉——不,嚴格來說應該只有半邊,另外青腫得較厲害的半邊,經過一夜的時間已經腫得幾乎沒有知覺了,霎時全扭曲了起來。
「靳先生,你趕快躺好,別起來!」
柳妶依見靳宇璜裹著一層厚厚石膏的腳,趕忙壓住他道。
「你究竟見鬼的是怎麼找來的?」靳宇璜揮開她,掙扎著想坐起身。
「是……是你媽媽打了通電話給我,說你出了車禍,所以我就馬上過來看……呃,不!餅來送慰問金。」
柳妶依看著靳宇璜臉上明顯的憤怒以及嫌惡,頓時怔住了。
「走開!」靳宇璜憤怒的吼道。
柳妶依不知道他的怒氣打哪里來,也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只能呆站在原地。
「可是這慰問金,還有——」柳妶依不知所措的看著手上的水果。
「我收下了!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吧?」靳宇璜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東西,忍耐的吐出一句。
柳妶依看著他不友善的態度,以及傷得令人不忍卒睹的臉孔,心頭那股莫名的痛楚揪得她異常難受。
他原本俊逸的好看臉孔,如今已經青腫得難以辨認,一雙修長的腿更是被重重包裹的高懸著,整個人看起來除了狼狽還有憔悴!
「好吧!那我……我走了!」
臨到門邊,柳妶依不放心的回頭看著病床上的靳宇璜,試探的問道。
「呃……靳先生,你父母沒有來?」
「他們年紀大了,不可能整天待在這里。」閉著眼的靳宇璜不耐的丟來一句。
「那你的看護呢?」
「我不需要看護。」
「你就這樣一個人?行動不方便,卻連一個能在身邊照顧你的人都沒有?」柳妶依不敢置信的瞠大眼,嗓門不禁也大了起來。
「柳小姐,這些都不干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靳宇璜不客氣的再度下達逐客令。
「不行,你的腳不方便,說什麼我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再說,服務客戶也是應該的啊!」
柳妶依二話不說,義憤填膺的撩起衣袖就朝靳宇璜走了過去。
「你看,你的床單皺得不成樣,還滴得全是碘酒,連桌子也一團亂,這住起來怎麼會舒服?我馬上就幫你換。」
廢話!他瘸了半條腿,只剩下一雙能力範圍只在三十公分以內的手,他的環境能清潔到哪兒去?
靳宇璜不以為然的揪起了眉頭,一邊趕忙阻止柳妶依。
「我不需要……喂,妶依你听到了沒,我不需要……」
不顧靳宇璜在後頭的叫喊,柳妶依已經沖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抱著一疊床單、枕巾回來了。
「我說我不需要任何幫忙,你趕快走吧!」
眼見花花綠綠的身影,興致勃勃的開始忙碌起來,靳宇璜氣得只差沒跳起來。
「不行!你的情況實在需要有人在旁邊照顧。」
柳妶依不為所動的趁他仰頭抗議的當口,利落的抽出他的枕頭換上新枕巾。
「我會找人來,你還有工作就盡避去忙你的吧!」無計可施之下,靳宇璜只得盡量以緩和的口氣說道。
「你放心,我已經請了假,再說,有什麼事比這個還重要呢?」柳妶依熱心的仰頭朝他一笑。
「你……你簡直會氣死人!」靳宇璜氣得牙癢癢的。
他終于發現柳妶依不只嗓門大、穿著俗氣、好管閑事,還很固執。
「你別不好意思,我們是朋友,這點小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自始至終從沒需要她幫忙!
靳宇璜簡直不知該氣還是該笑,天底下竟會有這麼遲鈍的女人。
他確定她的神經一定條條都比鋼絲還粗,看來他得求老天保佑他另一條腿了!
才剛這麼想,就見她以「力拔山河」的氣勢,一把舉起他的傷腿,靳宇璜心驚膽跳的急忙吼道。
「喂喂……你小心點,我的腿才剛固定好,這可不比拉保險,你什麼也不懂,當心把我給弄瘸了。」
「你放心!我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就常常到醫院當志工,幫病人換床單,甚至翻身、擦澡我都會,這區區小事還難不倒我。」
柳妶依嘴里叨叨細數著,一邊利落的替他左右各一翻身,一張干淨平整的床就這麼鋪好了。
放心?看她這麼粗魯的把他東翻西拉,他會放得了心才有鬼!
再說,這女人也真是會吹牛,醫院里的志工全都是一些無所事事的門外漢,護士眚怎麼可能會把這種工作交給志工?
「醫院里的志工全是專門送書報的。」
靳宇璜不以為然的瞥了柳妶依一眼,故意找碴似的悻悻然回了句。
「我從國中開始就到醫院當志工了,這些事做了這麼多年,對我而言不難。」十幾年下來,醫院上上下下就跟她家廚房一樣熟。
柳妶依不喜歡醫院,卻總覺得到醫院來當志工,才算是真正做了些事。
靳宇璜抬眼瞥了她一眼——她從國中就開始服務社會?年紀輕輕就這麼雞婆!
這下靳宇璜更加確定她是天性就好管閑事。
「而且,我在大學時還曾經跟著醫院到烏干達去做醫療服務,一些基本的醫學常識我還懂。」
大學?聞言,靳宇璜不禁狐疑的打量起柳妶依。
她還念過大學?看她一身的穿著跟行為舉止,他以為她頂多只有國中畢業!
「你念哪間大學?」他懷疑的瞅著她。
「台大!」
「台大?」幸好靳宇璜閃得快,他差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
她——她這個簡直像個歐巴桑的女人,竟然還是他的學妹?!
「怎麼?宇璜你也念台大?」聞言,柳妶依一臉驚喜的抬頭望著他。
「不,不是!」靳宇璜忙不迭的搖頭。
僅僅只是客戶她都能熱誠到這種程度,若是再扯上學長、學妹的關系,她不知道還要再提供什麼更「熱心」的服務!
眼看趕不走這個雞婆到家的女人,靳宇璜索性閉著眼不理她。
但不知道柳領依是大過遲鈍還是過度熱心,她利落的整理著他的桌子,一個人還邊叨叨絮絮。不到半個鐘頭,柳妶依就把整個病房整理得煥然一新。
「好了!」柳妶依抹了把汗,開心的宣布道。
聞言靳宇璜不禁將眼楮掀開一條縫,看著分外整齊的環境挑了挑眉。
這女人懂得整理環境,卻不懂得稍微把自己打扮一下?
「你放心休息吧!這里有我。」她在病床邊坐了下來,心無城府的沖他一笑。
靳宇璜怔了下,不知怎麼的,一剎那間,他的心竟莫名其妙的扯了下。
第四章
「沒關系!這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人總是會有需要嘛!」
「還不都是你害的!硬把你那一大袋亂七八糟的水果全往我嘴里塞——」
「水果對身體好啊!我媽說生病要多吃水果才會好得快。」
「我不跟你扯了,拜托你出去,我可以自己來!」
「不行,讓你一個人我怎麼能放心?要不,我閉起眼不看就是了。」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快出去!」
中午時分,靳氏夫婦還沒來到兒子的病房門口,遠遠就听兒一陣不小的爭執。
一打開門,只見他們的兒子正以無比狼狽的姿勢緊拉著褲子,而褲頭另一端竟是一個打扮奇特的年輕女子。
「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