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他這幾年來辦案的經驗,凌展冀直覺這個人的出現十分不尋常。
「甚麼?你竟然將這種人命關天的事說成是管閑事?」向來熱心的言縴一听,自是暴跳如雷。
「這人來歷不明,其中恐怕有詐。」凌展冀沒有多加解釋,只是淡淡的說道。
「難道就為了你那莫名其妙的疑心病,就要眼睜睜的斷送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你簡直是喪心病狂。」言縴氣得口不擇言。
一時之間,凌展冀也被她惹火了。
「放下他,然後給我乖乖的歸隊,我們還得趕路。」他鐵青著臉嚴聲命令她道。
言縴低頭看著腳邊這個渾身浴血,還昏迷不醒的男人,不敢相信若今日這個奄奄一息的人換成是她,家中還有不知情的爹娘殷候著她歸去,那該是多令人痛心哪!
一股不忍更堅定了她救人的決心。
「我偏不!我非救他不可。」
「你——」她非得事事都跟他唱反調不可嗎?凌展冀簡直想狠狠打她一頓。
「如果你嫌麻煩可以不必插手,我會自個兒想辦法照顧他。」言縴傲然的昂起下巴道。
「想辦法?我們還有好一大段路要趕,你帶著一個受了傷的人,別說是五天,就算走上五年也到不了祈山。」
「是啊!言先,頭兒說得對,咱們是出門辦案的,你若帶著個受重傷的人的確有諸多不便,你得仔細思量啊。」一旁的張騫也忍不住開口說道。
「我……」言縴登時語塞,不得承認他們說的確實是事實。
就在僵持不下之際,地上的男人卻突然動了動眼皮,悠悠的醒了過來。
「你……你們是誰?」
男人睜開眼,一見這些陌生的魁梧男子,不禁露出驚懼的表情。
「你別怕!我們是唐虞縣第一府衙的捕快……」言縴朝他遞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言先!」凌展冀急忙出聲阻止她泄露身份。
「這位差爺,你放心,我也是前來找山賊報仇的,絕不是那批江洋大盜的黨羽,你大可放心。」男人仿佛看出凌展冀的心思,緩緩解釋道。
「你叫甚麼名字?你剛剛說要上山找山賊報仇,又是怎麼一回事?」听他這麼一說,言縴可忍不住好奇了。
「我叫梁尚君,曾是雨棠鎮上專做燒餅生意的人家,奈何多月前的晚上,家中竟遭這批無惡不作的山賊闖入,他們不但搶光了我畢生的積蓄,也殺了我一家老小,當時我雖身受重傷卻僥幸不死,便立下一願,此生必當誅滅祈山四盜,以報我滅門之血海深仇。」梁尚君面色沉痛的回憶道。
「那你又怎麼會一個人受了重傷躺在這里呢?」言縴探了眼他胸口大小不一的刀口,接著問道。「我的傷痊愈之後,便尋名師勤學苦練了數月之久的武功,決定獨自一人到祈山去找這些山賊報仇,只是人都還沒有到山腳下,就被他們的爪牙發現了,我單憑一人之力自然是寡不敵眾,差點死在這荒山野嶺,我真是太沒有用了,連妻小的血海深仇也沒法報。」說到傷心處,梁尚君不禁涕淚齊下。
「可惡的山賊,我言先非將你們一網打盡,讓你們無法再傷天害理不可!」言縴听了不禁憤慨得破口大罵。「你放心,你這個仇我們一定幫你報!」她拍著胸脯保證道。
「多謝差爺幫忙,只是滅家之仇不共戴天,我曾發過誓,將來一定要手刃這批毫無人性的山賊,請差爺務必帶著我一塊上山親眼看他們接受王法制裁,你的大恩大德,我梁某來生必當結草以報。」說著,梁尚君的腦袋瓜便拼命地在地上咚咚作響的磕了起來。
「梁兄弟!你快請起,你行此大禮豈非折煞我?!」言縴仿佛受了驚嚇似的,也咚的一聲跟著跪在地上。
「梁公子,你的遭遇的確令人同情,只是我們此行前去生死未卜,若讓你同往,恐是害了你,所以梁公子還是請回吧。」凌展冀依舊不為所動。
「差爺!請你行行好,讓我跟你們一塊上山剿匪吧。」梁尚君仍不死心。
「很抱歉,我實在不能答應你。」行走江湖多年,凌展冀自有他的顧慮。
「他不能答應你,我答應!」
一股不知哪來的勇氣讓言縴沖動的開口,登時一旁的捕快們紛紛倒抽了口冷氣。
「言先,他身受重傷,會拖累大伙的腳程,對他也沒有好處。」凌展冀咬著牙警告道。
「差爺!你盡避放心,我雖然受了傷,但是也算有些功夫底子,自行運氣療傷幾個晚上就可以恢復大半,絕不會拖累你們的。」梁尚君急急的保證道︰「更何況你們人單勢孤,若有我同行,也算多個幫手。」
「是啊!而且我也會照顧他的。」言縴也緊跟著補上一句。
看著言縴與梁尚君懇求的眼神,以及眾捕快們滿臉同情,一致向弱勢團體倒戈的情勢看來,他連想說聲不都不行。
他不管了!就算言縴將會為她自個兒惹來多少麻煩,他都不想管了。
她該學會自作自受!
「隨便你!」凌展冀粗聲丟下一句,扭頭就走。
身後的言縴聞言露出驚喜的笑容。
「太好了!」她開心的抓起梁尚君,忍不住尖叫。
「謝謝這位小扮,你的大恩大德我梁某沒齒難忘……」
「我叫言先,你的年紀應該比我年長,我看以後我就叫你梁大哥好了。」
兩人回蕩在山壁間的雀躍聲音,逐漸隨著前行的腳步聲遠去……
???
「來,梁大哥,這些包子給你。」
「梁大哥,你累不累?傷要不要緊,要不要歇會兒?」
「梁大哥……」
接下來的幾天,言縴不負之前的允諾,對梁尚君果然是「照顧有加」,一路上就只見言縴張羅這、張羅那的殷勤照顧著。
尤其兩人不知怎麼的竟極為投緣,悄悄話終日說個沒完,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形影不離。每回半途休息、吃飯,就只見他們兩人湊在一塊竊竊私語,叫眾人羨慕得緊。
只是這樣的情景,在凌展冀的眼中看來可就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尤其是每回見了形影不離的兩人,他竟像個被老婆戴了綠帽的男人似的不是滋味。
凌展冀覺得,自己簡直像個傻瓜!
老實說,他在乎的是甚麼,連他自個兒也不清楚!
只是為何一見到言縴跟別的男人黏在一塊,心底就酸得難受,一刻也沒法平靜。
尤其是每晚臨睡前,言縴身旁還躺著端著張狂笑容的梁尚君,更令他氣得因此好幾夜都輾轉難眠。
「梁大哥,你還好嗎?臉色這麼蒼白,是不是傷口又疼了?」
這天休息過後,一行人趁著午後陣陣舒爽的午風才走了幾里,他的身後又傳來言縴那個幾乎想讓他捏碎拳頭的焦急聲音。
然而惟有他自己知道,更讓他氣惱的卻是心里那種不明所以的焦急與不安。
「凌捕頭,梁大哥的傷口又犯疼了,我們能不能在這休息一會、歇個腿?」
凌展冀轉過頭,瞪著她好一會,才不情願的開口︰
「我們離方才休息還不到半個時辰。」他的語氣冷靜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緒。
「我知道,可梁大哥他……」
「難道你不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嗎?你終日只想著照顧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可有將此次緝盜的任務放在心上?」凌展冀大發雷霆的吼道。
「我……」言縴雙眼圓睜,被他這突來的暴怒給嚇著了。
「我的傷不礙事,你們千萬別為我起爭執……」一旁的梁尚君連忙打圓場。
然而正忙著用眼神較勁的兩人,卻不約而同的轉頭橫了他一眼,仿佛怪他的多事,半晌才又繼續眼對眼對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