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麼好的姑娘,竟然平白拱手讓人,真是個愣小子。」
小三子的娘既不舍又心疼的忍不住罵道。
第九章
玉樓朱閣橫金鎖,寒食清明春欲破。
窗間斜月兩眉愁,簾外落花雙淚墜。
朝雲聚散真無那,百歲相看能幾個?
別來將為不牽情,百轉千回思想過。
她走了!整整四個月又一旬日的時間!
帶著對他的恨,她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遍尋不著她的蹤跡。
任憑他派出眾多奴僕,幾乎將整個偌大的長安城翻過來,依然尋不到她的蹤影,她像是空氣似的徹底的消失了,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眼看著沁蘭閣里人去樓空,香閣空寂蕭條,惟存佳人往昔坐臥、行止的影像。
通往閣樓的雕欄也早已蒙上一層厚重的灰,就連滿園盛開的繽紛春鵑再也沒了顏色。
崔苑惆悵的佇立在閣前,凝望著眼前空蕩蕭索的情景,一股噬心的痛楚直鑽心窩,隱含著不甘與怨忿的遺恨揪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難以置信,他用心呵護寵愛的女人,就這麼絕情的帶著他生平第一次付出的情感,與全副的愛,就這麼一去不回頭,這叫他怎能甘心?!
凝望著眼前為她而建的沁蘭樓,一股深沉的心痛再度翻騰而起。
在他孤單、悲傷的挺拔身影後,一個扎著兩個髻,模樣俏皮、可愛的小丫環,正坐在花園里的石頭上,托著下巴無奈的看著他。
馨兒歪著小腦袋瓜,望著前頭幾乎天天都會到此佇立許久的孤寂身影,一張小臉不禁皺得老緊。
幾個月前蘭姑娘一聲不響的走了,而少爺也像是怕觸景傷情似的,自那天就立即搬出了沁蘭樓,然而卻每天都來到閣樓前,望著日漸蒙灰的沁蘭閣幽嘆。
「唉!無聊啊!」
她順手拔起石縫邊的草啃著,數不清第幾遍的哀怨嘆息道。
蘭姑娘這一走,讓少爺活像是少根線的傀儡女圭女圭,一舉一動全走了樣。
休說成天像個閨女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成天也總是心事重重、眉頭深鎖,一天幾乎難得說上一句話。
這下,害她無事可作不說,更讓她每天只能呆坐在這兒,守著少爺沉重的背影,無聊的數崔王府的螞蟻打發時間。
最難過的是莫過于向來愛說話的她,再也找不到人斗嘴、抬杠。
最近就連那傻愣的小三子,都活像是作了啥大事業似的,成天忙得不見人影,害她簡直是……
「少……少爺……少爺!」
正說到小三子,他慌張的聲音就倏然自遠處傳來。
「小三子!快,來陪我聊天,我好無聊!」
馨兒一股腦跳下地,欣喜的拉住他。
「馨兒,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沒空同你聊天。」小三子急忙扯出手臂。
「你小三子有幾兩重,我馨兒丫頭還不清楚,你會有什麼重要……」
馨兒一臉不以為然的仰起鼻孔對他說話,然而當她的目光接觸到他身上的衣裳時,話聲卻嘎然而止。
「小三子,你怎麼穿這種衣裳?」馨兒看著他身上的新郎紅袍,驚訝得兩眼不禁瞪得老大。
「我剛剛正要成親……」
「什麼?成親?」一听到「成親」這兩個字,馨兒簡直快失聲尖叫了。
「唉,現在情況緊急,我以後有空再同你解釋清楚。」
匆忙丟下一句話,小三子便轉身奔向崔苑。
來到少爺的跟前,小三子巨細靡遺的將這段時間來所發生的點滴,源源本本的托出。
「什麼?你說沁蘭剛剛差點跟你成了親?」
听完小三子的一番話,崔苑沖動得一把揪住了小三子的衣襟,憤怒的嘶吼道。
「少、少爺,您听我解釋!我是……」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
馨兒也忙不迭的點頭,很沒有義氣的在一旁「落井下石」。
「是啊!你不要命啦?!」蘭姑娘可是少爺心頭的一塊肉哪!
「少爺饒命!這全是小三子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差點鑄成大錯。」
崔苑瞪著他好半晌,而後終于還是放緩了口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沁蘭怎麼會在你那兒?又怎麼會差點跟你成了親?」
「少爺,您稍安勿躁,且先讓我帶您去見蘭姑娘,路上小三子再慢慢的解釋給您听!」
「嗯!那還不快走!」
一听能見到魂牽夢縈的人兒,崔苑一刻也等不住的領頭走出門去。
???
她瘦了!
多日不見,恬靜的躺在床榻上,一身華麗的沁蘭美得依然令人心悸,然而益形縴瘦的身子卻讓他心疼得蹙眉。
他緊握住她縴白的小手,發現她的手腕細瘦得令人心驚,不經意一扳過她的手臂,竟赫然在她的手臂上發現他寫給她的詩,就刻在她縴白似雪的手臂內側,一字一句,帶著淺紅未愈的傷痕,觸紅了他的眼。
原來,即使無心一瞥,她卻早已將他作的詩給牢記在心中。
頓時他的眼眶干澀得發疼,胸口也被扯得隱隱作痛。
至此,他終于恍然大悟,暗疚自己怎會愚鈍至此,不解她內蘊的深情,反倒誤會她是冷血無心之人?!
「傻蘭兒!」
他極其不舍的輕撫著烙印其上的一字一句,萬般憐惜的喃喃說道。
瞧他們兩人的驕傲,將彼此折磨得有多狼狽!
他的嘆息讓床榻上的沁蘭悠悠自渾沌中轉醒,她眨了眨眼,待她看清床畔的人時,頓時驚慌了起來。
「我已經要成親了,你來這作什麼?」
她急忙想起身,然而余漾的暈眩,卻讓她準確的跌進他結實的雙臂中。
「我想這麼做,已經好久、好久了……」崔苑緊擁住她,悠悠發出一聲嘆息。
「你……你放開我!這回你又想使什麼計?」她掙扎著想逃開他的懷抱。
「使計?難道在你眼中,我就這麼不堪嗎?」
他沉重苦澀的聲音,讓她不自覺僵住了動作,緩緩抬起螓首望向他。
「你從不曾注意到嗎?」他幽幽的嘆息道。
「什麼?」她的眼中出現片刻迷惘。
「這首詩。」
他極其輕柔的翻過她的縴臂,指著每一句詩的開頭一個字,一字一字的念道︰
「沁、蘭、今、世、吾、愛!」
他的話宛如一團火球,狠狠撞進她的心坎,讓她甚至不及發作秘密被發現的羞怒,只能怔忡的看著手臂上的詩,許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她雙眸圓睜,不敢置信的瞪視著他痛苦的神色,直到她的眼中被淚渲染得一片模糊。
「你,在開玩笑!」她顫然的啟開雙唇道。
這輩子她連想也不敢想,狂傲灑月兌、睥睨一切的他,會有愛上她的一天!
這是她期盼已久的夢想終于實現,還是又是他另一個詭計?
「我愛你早在你不畏一切痛罵我的那天,我就已不自覺愛上勇敢、驕傲的你。」他的拇指輕撫著她的臉蛋,極其認真的說道。「那是愛,不是玩笑,懂嗎?」
「不……」她怔然盯著他盛滿深情的雙瞳,難以置信的拼命搖著小腦袋。「我只是你的賭注,一個用來贏回你的尊嚴與優越的犧牲品罷了,怎會是愛?」
「我承認一開始,我的念頭是該死的可惡,但是,看到你成天愁眉不展、郁郁寡歡,我終于明白,我最在意的不是那場賭注,而是你啊!」崔苑一雙拳,早已握得死緊。
「我不知道現在我該相信什麼?」
沁蘭痛苦的搖著螓首,眼中盛滿迷惘與掙扎。
「這許久以來的冷淡以對,以及分離折磨,難道還不足以寬赦我的罪嗎?」
「我……」她掙扎的凝望著他深情的雙瞳,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蘭兒,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彌補你所受的苦,我崔苑對天起誓,這輩子,除了讓你喜極而泣,我不會再讓你掉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