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沒有理由,也無需解釋,他僅僅只是說有機會的話「補償」她。
他是如此不負責任、如此自私、如此絕情的一個男子,然而,她卻愛他。
何小休摒棄了最後的希望,她堅定地告誡自己︰忘了吧,不可能了。
宋偉貞站在屋子下面,仰著脖子看著何小休。他的確是睡著了,但當何小休帶著那熟悉的氣息出現時,他在第一時間就驚醒了。
沒有料到何小休竟是會輕功的。他料不到的很多,何小休是個謎一樣的女子。她的出現給宋偉貞帶來了極大的憂慮。
她是那樣令他牽掛,除了牽掛,什麼也沒有。
在孤寂的屋頂上,何小休的身影單薄而脆弱。
如果還在揚州還在大院,如果沒有經歷這場變故,也許他永遠不敢接受何小休。
現在,所有的束縛都不存在了,宋偉貞覺出了心底蜇伏已久的渴望,一股野性的力量在洶涌在澎湃。
他不需要溫文爾雅的面具了。他需要何小休,需要她身上那股流水般的感覺來沖洗走一切的心煩和不安。
宋偉貞扯著嗓子︰「下來!何小休,快下來!」
何小休愣了,朝下看看。放掉鴿子,縱身躍下。
宋偉貞的心「咚——」的一下,說老實話,他還不怎麼適應這樣蹦來跳去的何小休。
何小休不笑不動不打招呼,就這麼直愣愣地盯著宋偉貞看,看得宋偉貞心里發毛。
「有事?」何小休問他。
「沒有。」宋偉貞無法鎮定自若,自打他遇見了何小休,「鎮定自若」簡直就成了天方夜譚。
「沒有?」何小休從他身側走過去,「那我去午睡了。」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公平呢?」宋偉貞連忙調轉身形,跟在何小休身後。
何小休止住步伐,聲音疲憊︰「你是指你遭受的損失?我會盡可能彌補的,等風聲一過,我就去錢莊里取銀子給你,你不要擔心。」
「我說的不是這個!」宋偉貞憋足了一股勁。
「那你說的是什麼」何小休懶得轉身,背對著他問。
「我問你這個世界有沒有公平!」
「當然有。」何小休遲疑著回答,因為她不明白宋偉貞何來此問,所以答得很小心。
「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宋偉貞一鼓作氣,兩只手臂環上前去,將這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女子摟在懷中,「我愛你,你不愛我,你以為這公平嗎?」
何小休的大腦一片空白。
宋偉貞到底是個老實男人,這一舉動怕是他一輩子里做過的最大的「壞事」了。何小休感覺得到他的手在顫抖,顫抖再顫抖。
但何小休沒有轉身看他,甚至沒有松懈自己依靠在宋偉貞的胸膛上。她明白,只要回應,在一瞬之間,自己就會稀里嘩啦地潰敗在他面前。
她知道宋偉貞喜歡她,但是她已經輸不起了。此刻的自己,脆弱而茫然,她不能放縱自己。因為,看不清來路。
因為,她不能一錯再錯。
說穿了,她在害怕。是的,她害怕。
何小休推開宋偉貞松松地圈住她的手臂,走了開去。
不曾回頭,因此沒有看見宋偉貞那雙堅定、熾熱的眼楮。
☆☆☆
水木常強迫自己鎮定,然後取出繡花針,為宋習之繡朵荷花吧。
他明白臥房外的侍衛正密密地監視著他,因此他必需扮演出讓胡惟庸放心的角色。
為了刻意隱瞞武功,顧齊泰也未敢將水木常身懷武藝的事告知胡惟庸。因而胡惟庸只當他倆是普通的廚子。
即使如此,水木常也不敢貿然動武。以他三腳貓的功夫必是抵不過屋外的這些侍衛。想必這也是顧齊泰放心地將他丟在這邊的原因。
懊怎樣逃月兌呢?
才當了五天御廚的水木常已深覺厭煩。胡惟庸逼他在朱元璋的菜里下毒,說是讓他立功,可一旦事發,倒霉的還不是水木常。
腦袋飛速地轉著,手卻一刻未停。一朵荷花已初見雛形。屋頂一股涼氣吹來,水木常仰頭。
彼憑風指指燈,讓他滅了。水木常滅了燈,往床上走去,手中還捏著那塊未成的繡品。
彼憑風靈巧地鑽進來,貼著房梁,在確定沒人發覺後,輕輕地跳下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半貓著腰,竄到水木常床前。
水木常對他微笑,輕聲道︰「你像個賊。」
彼憑風捂住他的嘴,半晌沒松。
末了,模索到水木常的右手,拿起那方繡品。
水木常頑皮地不肯松手。顧憑風使勁一拽,針扎進手指,顧憑風抽搐。
水木常沒敢起身,怕引起門外侍衛的警覺。他咬掉繡花針,模到顧憑風手上濕濕的。水木常嘆口氣︰「同你玩的,干嗎當真?你這人,壞脾氣!」
彼憑風把繡品塞進懷里。
屋外的燈光隱隱透進來,照得水木常的臉蒼白而朦朧。
彼憑風輕輕地在水木常耳邊說道︰「後天早上,到城門口等我。」
「我逃不出去。」水木常為難的。
「那明晚,我來接你。等我。」時間不多了,他必須抓緊時間了。
緊緊地握住水木常的手,然後松開離去。黑暗里水木常看不清顧憑風的表情,只隱隱地覺出他想傳達的訊息。
不知怎地,很心安。
他知道顧憑風會幫他,顧憑風一直都在幫他。
水木常沉沉睡去,顧憑風好像對他下了「安神散」,這家伙,真是!
這樣幫他入睡!
第九章
「你怎麼把我帶到客棧來了?」水木常不解地看著顧憑風。
彼憑風掀開瓦,不悅地把水木常塞進去。水木常悶哼一聲,勉強落地,這小子粗魯極了!顧憑風隨後跟進,點了燭火,拉水木常坐下。
「昨天用‘安神散’後你昏睡了多久?」顧憑風的臉一如往常的僵硬。
「大約四五個時辰吧。」水木常算了一下,「你要幫我入睡,不至于用這種方法吧?」
「只是做個實驗。」顧憑風止住了水木常的疑問,「小休把宋家父母安置在城郊。」
「城郊?哪個城郊?」水木常蹙眉。
「金陵城郊。」
「金陵城郊?」水木常幾乎要大叫起來,「那不是隨時有可能被胡惟庸的人抓走?」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爹是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我前腳一走後腳就把他們安排來金陵的。」顧憑風接著說道,「等你睡醒了之後,如果沒有見到我,就立即按照這個地址去找小休。」
「我睡醒了?」水木常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
「總而言之,我是不會拖累你的。萬一有了意外,我是絕不會留下殘命等你去救,你知道,你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顧憑風的眼楮盯著燭火,「我要你欠我,一輩子也還不清。」
水木常正要發問,一股熟悉的香氣送人他的鼻子。顧憑風又用了安神散……
意識里一片混沌——
彼憑風抱起水木常,將他安置在床上。
怔了一會兒,將自己的衣服與水木常的對調一下。
懷里是水木常的那方荷花,猶豫了,終究舍不得還給他。顧憑風將那荷花安放在心口。
取來了兩張人皮面具。拿出一張貼在水木常的臉上,仔仔細細地粘好,讓那層面具與水木常的臉合二為一。
床上躺著的,赫然是冷然的顧憑風。
彼憑風坐到鏡子跟前,將余下的那張面具粘在自己臉上。
這是他做得最為成功的一張人皮面具,鏡子中,水木常在微笑。
他太熟悉水木常了,記得水木常臉上的每一個小細節。做這張面具時,感覺心和水木常貼得很近,兩人的靈魂忽然相通。
站在床前,將耳朵貼在水木常的胸口,听他的心跳。
彼憑風偷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