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休!」顧憑風不悅。
何小休千般的委屈、萬般的苦惱涌了上來,她一把摟住彼憑風的脖子,側著臉貼住他的胸膛,熟悉的氣息包圍著她。
何小休閉上眼︰「你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嗎?你既然肯低頭來向我道歉,態度再謙和一些又怎樣?」
「道歉?」顧憑風扒開何小休的手,把她拉直,「小休,我不是來向你道歉的。」
何小休杏眼圓瞪,表情尷尬︰「那你是來做什麼的。」
彼憑風松開她,慢慢地月兌去外套︰「小休,沒人知道我在你這兒過夜的意思就是,宋家父女不知道我們的事。那以後,你與宋偉貞之間也就不會有陰影了。」
何小休怒極,手揮到半空,忽然撤去力道,緩緩貼住彼憑風的臉頰。
彼憑風泰然自若。
這個可恨的男人!他篤定她不忍傷他!因為她不忍傷他,所以他一再地傷她!
「小休,」顧憑風笑道,「我對你已是仁至義盡了。」
這笑容,好似烏雲密布的天空突然松懈出一縷陽光。
微弱,但醒目。雖無暖意,卻讓人心生期盼。
何小休沒有拒絕顧憑風。
她拒絕不了他。即便明知他的絕情,何小休仍舊無法抗拒。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
空洞得沒有流淚,因為桌上的紅燭已代她淚水淋灕。
☆☆☆
天未亮,顧憑風衣冠整齊地離去。
何小休哭泣著,顧憑風置若罔聞。他沒有能力對她負責,所以什麼也不必說、什麼也不用做,就這麼淡然地離去。
他給了何小休拒絕的機會的,是她自己沒有拒絕,所以怨不得他。
彼憑風的臥房門口,赫然站立著水木常,顧憑風一愣。
水木常沉著臉︰「三更半夜的,你上哪兒去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顧憑風雙手交叉著環抱在胸前。
「你的事我不想管,師姐的事我卻不得不管。」水木常說完轉身就走,「跟我來,找個清靜的地方,咱們好好談談。」
「有什麼地方比得上屋頂上清靜呢?」顧憑風縱身躍上柳樹,再一躍,人已站立在屋脊上。
水木常沒有猶豫,輕輕躍上柳樹,借力一蕩,輕盈地飄落在顧憑風左側的屋脊上。
不滿他刻意劃分的界限,顧憑風跳到水木常站立的屋頂上。一起一落之間,片瓦不動。
「你既不愛她,便不要招惹她!」水木常打破了沉寂。
「我沒有強迫她,是她自願的!」顧憑風背對著,黯淡的目光,神情不可捉模。
「強辭奪理!」水木常忿然,「你明知道她愛你,她不可能拒絕你的!」
「那是她的事,與我不相干!」顧憑風冷哼,「你留多久,我便糾纏她多久。」
「我看你是要受點教訓才肯收斂收斂。」水木常極力壓抑著怒氣。
「你才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顧憑風的話里沒有玩笑的意思。
包深一層的意思,水木常懂,但他不肯屈服。
「那是我的事,你沒必要把師姐拖進來。再有,我的事不用你插手,我自有主張。」水木常很認真地說道。
「你知不知道我爹為什麼來找你?」顧憑風幾乎想把水木常的腦袋劈開,看看里面裝的是不是漿糊。
「那是我與師父的事,你更不該插手!」
彼憑風罵一句「傻子」,話起拳落。一掌拍向水木常的面門,臨近他晃一下,改攻他的肩膀。
水木常向後一縱,閃了開去。
彼憑風跟著三招使了出來,水木常左閃右避。末了一招,無法躲避。水木常向上一躍,左腳踏住彼憑風的右肩,借了一把力,徑直越過顧憑風,落在他身後。
彼憑風收拳,回轉身形看向氣定神閑的水木常︰「為什麼不還手?」
「不雅。」
彼憑風哭笑不得︰「不雅?」
「是。」水木常站立在風中,衣袖隨風輕擺,「我沒你想的那麼呆,很多事我只是不願說出來罷了。」
「你還不呆?」顧憑風嗤笑,「那天底下就沒有呆子了。」
「師父那里我明天自會同他去談。我只是請你不要再傷害師姐了。」
水木常話還未說完,顧憑風就氣得听不下去了。他一掌拍在了水木常的左肩上,實實在在的一掌。
然後躍下屋頂。
在柳樹上落腳時,不期然看見了另一棵柳樹上的何小休。
何小休,一臉淒然。
彼憑風面無表情,未作任何的停留,縱身下樹。
何小休怔怔地,上了屋頂。
水木常立在那里,左肩上有宋習之咬過的傷口。剛剛那一掌,打得他的肩火辣辣的,一陣一陣往心里疼。
清朗的月光下,何小休挨著水木常站住,在她的眼里,有一種悲哀到了極限的釋然,她知道,她與顧憑風的故事就此結束了。
「師姐,不要一錯再錯了。」水木常撫著左肩說道。
「我懂。」淚眼婆娑中,她多麼願意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然而顧憑風的不憐惜、粗暴、絕情的舉動,蔑視的眼神時刻提醒著她,極度受傷的自尊不容許她再放縱自己的情感。
「為什麼?」何小休覺得她的骨頭都被風刮痛了,她瑟瑟地擁住自己。
「你自己選擇,慎重地選擇。生活中並不一定非有愛情。」水木常不再踫觸自己的那個傷口。他也該舍棄了,這樣,無論對他還是宋習之,都好。
這樣的夜晚,他縱容自己的傷感。因為他明白,一眨眼,好多年就會過去了。
而他與宋習之的這段緣,遲早也會被喧囂的紅塵淹沒,且不留一點痕跡。
水木常試著對自己微笑,眼淚卻先自滾落下來。
這個世界不符合任何人的夢想。水木常惟有勇往直前。逃避不是辦法,很多事情都該做個了結了。
☆☆☆
宋習之,一夜無眠。
屋頂的瓦隱隱有些動靜,春天到了,想必是求偶的貓兒在屋頂上躥來蹦去制造出的聲響吧。
今天,水木常沒有走成。
這是不是老天爺留給她的一個機會呢?
如果她把握住——
可是宋習之想象不出把握住水木常之後的情況,她是可以留下水木常或者跟他走,然後呢?
然後的然後呢?
那是一個她無法把握的結局。
這麼久地相處下來,約模覺得出水木常並非他表現出的懦弱。
他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今日見了他的師父以及他的應對,愈發覺得看似平和的他不簡單。相信爹也感應到了。
也許,明天水木常就要走了;也許,明天的水木常不復是她所熟悉的水木常。
這分情感不被上蒼允許,此刻,注定要為這情感劃上一個句號。
她想去見水木常,去見他最後一面。但她不能。
因為知道沒有結果。
所以宋習之克制著。
輾轉難眠。
沒有淚水。淚水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水木常走了,她也到了該嫁人的年齡了。新郎會是什麼樣的?會體貼她,會同她一道做菜?會縱容她的蠻橫嗎?
隱隱約約地,覺得新郎的面孔好似水木常。
宋習之微笑著擁緊被子,被子溫暖而寬厚,有點像水木常的擁抱。
宋習之決定了,不去向水木常道別。若道別,難免會勾起彼此心底的傷。
宋習之忽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一個女孩子長大,有時候只需要幾天甚至一個瞬間。
她與水木常的點點滴滴,只有留在日後細細地、慢慢地品嘗。
現在,她需要決絕地處理自己。
宋習之想,沒有人知道在這個春天的夜里,空氣曾如何寂靜地涌動。
那麼,就讓一切回歸平靜吧。
第六章
眾人的眼楮齊刷刷地盯住水木常。
水木常怯生生地看著顧齊泰︰「可是,師父,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