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見鬼的高建成不是讓你經商報國嗎?他現在叫你去,明顯是前後矛盾!」顏笑強迫自己冷靜,可是她全身顫抖手腳冰冷,「是,我是不懂你的理想,可是我知道每個人都希望過平靜而富足的生活!我只求你平安,懌,你明白嗎?」
歐陽懌終于把目光對準她,他憐憫地看著她,「你也不認可我嗎?顏笑,等到國破家亡以後就沒有什麼平安富足了!」
「懌,要報國有很多種方法!你沒必有選最危險的這種!對不對?」她擋住他,「不要走,听我說,哪怕,哪怕是為了我!為了我留下,可以嗎?」
「你的腦子里盡是些情呀愛呀的!你知道嗎?這個世上除了男歡女愛外,還有民族大義!」他目光炯炯,「我不會威力一己之私而忘記國家大義!包不會為了任何人而停留,包括你——顏笑!我早就說過的,生命的停頓與死亡無異!」他推她,她不依,死死地抱住他。她希望可以這麼抱住他,直至天荒地老!
「松開!」
「不送!」顏笑哭得稀里嘩啦的。
他終于淺淺笑了一下,「拿你沒辦法!」然後堅絕地推開她,走他自己的路去了。
「懌,你會回來看我嗎?」
他沒有回頭亦沒有頓足,「也許。如果回不來,便不要等我了。」
「但是,但是,但是,」她終于吼了出來,她絕望地叫道,「但是,懌,我、愛、你——」
他早已隱沒在那片綠色之中,風牽著竹葉婆娑起舞。
她坐下去,坐到了地上去,去感受最真實的大地。
她對自己說︰「是的,我愛你,懌。」
但他們,終于失之交臂。他,終于離她而去。
顏笑驚覺,自己已經離不開他,她不願記住那些歡樂的時光讓自己牽腸掛肚。她寧願相信自己是在一種極其悲慘的境遇中徹頭徹尾地愛上了他,在慘不忍睹的傷痛中至死不渝。
也許人生中最大的美麗,也是人生中最大的痛苦。
她愛他,但她無能為力。
第九章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沒有遇見他,因為愛人實在太傷心。
如果可能,她希望她的記憶中不復有他,沒有溫情的冬季未嘗不是一種美麗。
顏笑,笑逐顏開也好,強顏歡笑也罷,總歸是笑面人生的。愛過,恨過,怒過,悔過,悲傷過,彷徨過,終究是愛了痛了甜了苦了,一切的一切化為血水滲入肌膚鑽入骨髓,想忘也忘不掉了。
最可怕的莫過于習慣,當思念成為了習慣後,痛苦是隨之而生的。盡避她明白,歐陽懌未必如她這般的愛如這般的真,更未必值得她去愛,然而她顏笑仍舊是愛了。
當真義無反顧嗎?未必。
只是,悔又有何用,不如義無反顧吧!
暮風晃晃她,「展望溪與嫣然來看你了。」
「看我做什麼?」她笑,「你呀,少哄我了!」
「至少,嫣然是來看你的吧?」暮風也笑,「走啦走啦,不要呆在涼亭了,濕氣太重了!」
嫣然已經款步走來,「喏,桂花酒哦!」
展望溪將她滋潤得很好,整個人由里至外都透著水靈靈的氣息。
顏笑笑著謝了她,笑著喝酒。
暮風說︰「你呀,又空著肚子喝酒!對胃不好!」
「嫣然,你真的愈來愈漂亮了!」笑著躲過風子的攻擊,顏笑美滋滋地灌了一大口。
暮風指向她,「你看你,跟灌蟋蟀似的!」
嫣然笑臉可人,「慢慢喝呀,別嗆著了!」
「這麼喝才過癮哪!」又是一大口,「還是嫣然好,知道我的口味!」她邊喝邊沖嫣然飛媚眼。她不要自己失魂落魄的,至少在人前她不想這樣。
「!」暮風刮顏笑的臉,嫣然大笑。
「此言差矣!」顏笑搖頭晃腦地,「食色性也,吾未見好德如者也。」
歐陽旭急步走來,身後是同樣焦急的展望溪。歐陽旭在顏笑面前停住,撲面而來的窒息的沉重,他緩緩說道︰「哥哥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暮風搶先問道。
「高建成把他綁去金軍大帳邀賞請功去了。」歐陽旭握住顏笑的肩,「金軍統帥曾在蘇州呆過,听說過哥哥的事,據說還與我們踫過面。而因為我們長期給邊防提供銀兩和糧草,引起了金軍不滿。所以他們收買了屢戰屢敗的高建成,將哥哥綁去了。」
「消息可靠嗎?」顏笑強作鎮定。
「是高劍雲親自的送信!」
「會不會是另一個圈套?等著把我們一網打盡?」她的腦子還算清醒。
「她,受了重傷,是偷跑出來的。她不滿高建成的叛國,又覺得對不起哥哥,所以冒險回來報信。不幸被金軍發現,九死一生方逃到蘇州。」
顏笑听見自己在堅定地說︰「我要去救他。帶上銀子去救他!」
歐陽旭點頭,「我也去!」
「算我一個!」暮風舉手。
「那位金軍統帥叫什麼名字?」嫣然似有所思。
「好像叫金兀術。」歐陽旭答道,轉頭看向展望溪,「望溪,家中煩你照料了。」
展望溪說︰「珍重!」
大家都知道前面的路不可預料。但,無論如何也要拼死一試,沒了懌,顏笑無法想象!因為她愛他,也因為他曾說過愛她。顏笑相信他愛自己是真的,至少在當時。
懌,堅持住!我來了!
★★★
金軍的燒殺搶掠使許多北方人向南方逃奔,沿路各個村莊城鎮都打下了太多怪異的烙印,感慨之余,不是一言可以道盡的。
為了安全,顏笑一行人統統扮了男裝,而且穿的盡是些老舊的衣服。不幸的是暮風忽然頭暈,無奈一時之間找不到大夫,只有將就著繼續動身,只是如此一來,耽擱了行程。
陳橋驛以被金軍攻佔,歐陽懌身陷其中。
戰亂時分找不著可靠的幫手,最後決定一起去陳橋驛打探一番再作商量。
城門口戒備森嚴,城牆貼著告示。
暮風目光敏銳,她眯著眼看了半晌,然後說道︰「好像是通緝令吧,紙上畫著人頭哪。你們看,一,二,三,一共是三個人!」
不容他們多想,該進城了。顏笑深吸口氣,半垂下頭準備接受檢查。怎料那士兵卻突然叫了起來,一隊人馬將三個人圍住了。領頭的拿著畫像沖著顏笑比劃了半天,然後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嘰里哇啦地讓人把她綁了。
顏笑看見紙上,是她與歐陽旭以及暮風的頭像。
歐陽旭低低地咒罵︰「慘了!」
暮風一臉慘白,她的頭暈還沒好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果真是高建成設的圈套,至少他會讓自己同懌見面,顏笑暗忖,她也不過只想同他見面,一面也好!
蒙在眼上的黑布被解開了,不容顏笑多想,嫣然出現了。
「嫣然?」她難掩訝然。環顧四周,這是哪兒?雖比不上蘇州,但還算不錯,至少不像監牢。
短短幾天未見,嫣然竟突地瘦掉了。她很瘦,瘦得讓人心里淡淡地痛。
「顏笑,這里就是金公子府上。還記得嗎?那天晚上,你在窗戶外見著的那個金公子!」嫣然緩緩地走動,仿佛一使勁會耗去她全部的力氣似的。
「噢。」對對對!她是見過這個金公子的,幾面之緣的金公子!
「他便是金兀術。」嫣然帶顏笑走向房間。
顏笑有滿心的疑問,但她不知從何問起。她等著嫣然給自己解釋,她無法作出猜測。難道嫣然也背叛了她嗎?與高什麼建成的聯手整她?展望溪也踹了她一腳?
還有暮風呢?歐陽旭呢?他們被帶到哪兒去了?最重要的是,懌呢?他好嗎?他,他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