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回頭看辛梓修,又將眼神移向他已經包好的手臂,略思片刻,飄身掠向屋外。
「小姐!你去哪里?」小鹿在外面站很久了,一直沒敢進來。
「出去辦點事,好生照顧二掌櫃。」聲音已經行至很遠。
齊天傲受驚地拍拍胸口,終于敢大聲喘氣,「嚇死我了。這女人瘋了!」何掌櫃朝他做一個噤聲的手勢,他剛想說沒事,一抹裙影飄回眼前,「娘哎!」他嚇得朝後爬退兩步,她怎麼又回來了?
齊幽容皺眉看著小弟,他根本沒听進去。輕嘆一聲,叫過何掌櫃交待幾句話。
「我瘋,總比你瘋好。」她瞪小弟一眼,再次離開。
這次不會再回來了吧?齊天傲後怕地坐在地上。
辛梓修望向她身影消失的方向,心里辨不清是什麼滋味,她的反應似乎太激烈了點,是單純因為弟弟惹事,還是另有別的原因?還有她剛才看他的眼神,竟隱隱透出一絲哀傷,似乎是他做錯了事……
齊幽容在兩個時辰後回來,還帶回了一名男子。
男子看起來三四十歲,白袍飄逸,長發垂束,面目清俊,風神如月。
「人呢?」他眼神淡淡掃過屋內幾個人,語氣中透著不耐。
齊幽容朝正在看書的辛梓修指了下,她讓人限制他出門,他此時手頭沒有賬冊,只能隨便找本書看。
男子掃了那邊一眼,轉頭不敢置信地看著齊幽容,甩了下袍袖,返身便走。
「世伯。」齊幽容趕緊揪住他。
「叫什麼叫?我還以為誰要死了,你急匆匆地把我弄下山,就為了看這麼個離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人?」他聲音含著憤怒。
辛梓修不由自指,難道他應該離死很近嗎?
「您既然來了,就看一下嘛。」齊幽容扁嘴道,難得用耍賴語氣。
「不用看,左小臂上皮肉傷一處,長不過半尺、深不過半寸,沒傷筋沒動骨,失血不過一盞,你隨便找個庸醫就能解決。」他辨了下空氣中的藥味,「你還敢浪費我的藥,存心氣我呀?」
齊幽容不說話,堅決扯住他衣袖。
辛梓修則心驚于他是什麼眼力,這樣隔著衣服瞄一眼就能知道,太夸張了吧?
男子扯了扯衣袖,無奈被牢牢抓住,他又不能像對別人一樣一掌打飛。蹙眉盯她半晌,終于輕嘆一口氣,「也罷,我就先看一看。」他伸指指向辛梓修,「你過來。我知道你腿沒斷,可以走過來。」
他的腿當然沒斷。辛梓修忍不住在心中淺笑,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走過去躬身執禮︰「前輩。」
「嗦。」他用眼角斜他一下,隨手抓住他手臂拎起來,左手向上抽拉開衣袖,右手包住他裹著白布的傷處向下一捋,布條瞬間全數斷開散落。
「世伯,您輕點!」齊幽容心里一驚,知道他隨手一揮就是讓人筋折骨斷的力道。
「你哪只眼楮看出我重了?」男子不以為然地垂眼看了下刀傷的走勢、方位,揚了下眉,然後看清上面的藥又是一哼,果然浪費!「原來你中意這種看起來像書生的,我還道你眼光有多高。」他雖這麼說,但剛才一抓就知道他不是書生,再搭上他脈門更是清楚。「你回去坐著。」他放開手道。
辛梓修微有些赧顏,他剛才那句「中意」讓他不敢抬眼看齊幽容,雖然他也有些困惑,但僅是听著臉上竟微微發熱。
「你知道我的規矩。」男子轉看向齊幽容,「像他這種不死不殘不是重癥惡疾,我是不治的。那你可答應我先前說的條件?」他曾說若要他下山,齊幽容便需陪他在山上住一年。
「不答應。」齊幽容撇嘴,她要嫁人,不能陪他解悶。
「那也好辦,我隨便給他一下讓他符合我的條件,我再給他治。你放心,一定給你治回原樣。」
「不行。」她再扁嘴,重新扯住他袍袖。
吧嗎?跟他耍賴呀?男子眉梢一挑,輕哼道︰「那你待怎樣?」
齊幽容清楚他脾氣,別人多番禮遇尚且動輒翻臉,對她已是極忍耐了。「您跟我出來。」她示意他到院子里說話。
男子隨她走到院子中間,不知道談了什麼條件。剛開始他似乎也是不願意答應,齊幽容又對他說了什麼,他考慮片刻,終于點了頭。
待再回來時他邊走邊 里啪啦念了一堆藥名份量,「你可記下了?」他隨口問。
「記下了。」齊幽容點頭。
他再從身上模出兩個盒子和藥瓶扔給她,她接下收起來。
「雖然是你,診金還是要收的。」他攤開手掌道。
齊幽容立刻喚過一直在旁邊裝啞巴的板兒,「去告訴何掌櫃開一萬兩金子的憑信來。」
板兒差點一下摔倒在地,做什麼用這麼多?他打劫呀?!
男子聞言轉眼瞧她,「我要那麼多那東西做什麼?不能吃不能喝,帶著又贅身。」他抬手從她發上取下一朵珠花,「這個便可。」
「改天我讓人備些藥材給世伯送去。」齊幽容小心道。
「不必了,如果我需要自然有人討。」他最後道,「找個地方給我睡覺,晚上跟我出去辦事。」
「是。」
辛梓修進到內院才知道齊幽容在家里給他備了住處,何掌櫃將他的物品收拾齊全送來,他便改在宅子中住下了。
昨夜睡得並不安穩,齊幽容出門一直未回,他不知道心里為何起了惦念。
及至後來熟睡後又不知何時發了夢境,隱隱約約回憶著少年時的時光,直到某個清甜感動的早上,再到最後下雨的暗夜。從頭至尾一番翻覆經歷,折騰得他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悔怨。他已很久不曾想起五年前的事,想了心里難過,也覺得對不起齊家。
這次不知怎麼又在這里追憶齊全,大概是環境使然吧。
天漸漸放亮,起身披了外衣,想去倒水來喝,無意叫醒板兒,卻听到屋外傳來腳步聲。
「是誰在外面?」他記得昨天說這院落只住了他和板兒兩個人。
「辛爺,小鹿給您送早餐來了。您可起了嗎?若是沒起我一會再來,小姐吩咐讓您多休息。」清脆的聲音在外面答著。
「不必了,你進來吧。」他話音剛落,就听到外間板兒蹭一下躥起來跑去開門。
「還說什麼讓人多休息,一大早就跑來吵人,你有沒有規矩呀?」板兒看見小鹿就生氣。
「你才沒規矩,這時候還不起,你養豬哇?」小鹿吵架也不輸他,瞥見這邊辛梓修在倒茶,忙進來阻止道,「辛爺,早上莫喝涼茶,傷胃。」將端著熱茶的托盤放在桌上,又從手挎的提籃里取出粥、面食和四色小菜,還有一碗藥汁,「小姐說您的藥要飯前一刻喝,昨天那個大夫告訴小姐您的胃不太好。」
「讓你費心了。」辛梓修笑著道謝。
「應該的呀。」小鹿歪頭笑,眨了眨眼楮,突然又看向板兒道,「也是您身邊的人不得力,等以後跟老爺說,給您換一個。」
「喂,你說什麼?」板兒氣急了,一步跳到她面前,別以為是大小姐身邊的他就不敢動她。
「難道不是嗎?」小鹿叉腰吼回去,「你長眼楮沒有?還不去打洗臉水!」
板兒本想和她先打一架再說,但發現二掌櫃微皺眉望著自己,他決定先忍了,哼,大小姐和她身邊的人都怪怪的。
「大小姐昨晚可回來了?」辛梓修猶豫半晌,最終還是問出來。
「沒有。」小鹿垮下臉,「小姐昨夜天剛黑就和那個大夫,還有大少爺一起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大少爺也去了?」他奇道,什麼事需要他們倆人一起去辦,卻不讓別人知道?「你知道小姐去干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