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因穿著棉襖、棉褲而顯得臃腫起來的小小身子跳了起來,把自己從深深的、已經憔悴的「葉尸」中拔了起來,然後向準了一個方向,蹦蹦跳跳地跑起來。也不管自己更往楓林深處行去,更不理會自己是絕不能找到回頭的路的,一切只因為她餓了。
紅楓林的深處有一間小竹屋,孤孤單單的一間,大概有些年頭了,帶著一種歷盡風霜後的暗沉和淒美。不過,看來挺扎實的,當楓葉刷刷刷地響的時候,它倒是動也不動。竹屋旁邊搭了個簡陋的棚子.里向放了幾件漆黑的炊具,大概是做飯用的。此時,炭火爐上正放了個藥罐子,里面的藥汁咕嘟咕嘟地響著,一陣陣藥香也隨之撲鼻而來。
恩同就是聞到藥香才跑到這米的。她當然不是想來跟這里的病人分一杯羹啦!只是覺得既然有藥味,自然有人嘛!只要找到人,她不就能找到吃的了嗎?而且,恩同又皺皺圓圓的小鼻頭,像狗狗般地嗅嗅。方才遠的時候只聞到藥香,這下一靠近,就嗅到飯香啦!飯萊不在棚子里,應該是在那問敞著嘎吱作響的木門、一塊藏青色的擋風簾飄蕩起伏的竹屋里。
「有人嗎?」四下只有風聲、樹葉輕擦的刷刷聲和水滾的聲音,這個地方看起來還真不是普通的詭異,但為了那能止饑的食物,恩同還是小小聲地問了一聲。只是她那種比水聲大不了多少的貓叫會引出任何與「人」有關的東西才怪!既然沒人回答就表示沒人(有藥有飯香卻沒入那是什麼邏輯?),但是為保險起見,她還是再確定一下吧!恩同撿了塊拳頭大小的石子,在褐黃的竹子上砸出清脆的聲音,據說這招叫做「投石問路」。靜侍了幾秒,石頭沒有引出任何狂怒的巨漢,于是恩同就很心安理得地走上前,掀開了檔風簾。其實,屋內是有人的。只是,恩同的眼楮跟她的胃已經連成一線,只顧盯著一張陳舊的竹制小幾上的一碗白飯和幾樣小菜吞口水,根本沒注意到,十步見方的空間里有幾件破舊的家具,其中,那張好像也是竹子編的小床上就睡了一個人。
耶?飯菜都是熱的哦!恩同開心地模模飯、再探探菜,嘿嘿,連筷子都準備好了啊。看看屋子里惟一的一張竹椅離她很遠,倒是坐床挺方便——床、床上有個死、死人?!恩同倏然往後一跳,不知道自己踫到什麼,發出一聲巨響,但只要是幾上的食物沒遭殃,她也懶得理會,眼前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地去做!向前邁了兩步,短短的腿做出隨時逃跑的準備,梳著兩個小圓臀的頭顱輕輕地向前探去——床上的男子有著瘦削的臉形,寬闊的薄唇,鼻梁俊挺完美得就像是一件上好的藝術品,從他的眼線來看,他應該擁有一雙狹長的眸。
這個容貌——恩同狐疑地歪著可愛的頭顱,又向前移了兩步,在竹床邊站定,卻沒有再隨時落跑的打算。這個人好眼熟哦!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恩同開始在心里細數有哪些她該知道,卻偏偏記不住的男子,但十根手指從老爹大哥數到擔任她護衛工作的閻大哥,再到她那剛出生還沒長牙的小佷子,都沒找到這張對她來說異常熟悉的男子。難道她是在夢中見過他?好奇怪,她是在做夢嗎?她伸出右手在自己肥女敕的臉蛋上掐了一把。
「啊——」因那真實的痛感而叫出聲來的恩同迅速地用手捂住已出口的痛呼,在看到男子的呼吸依舊平穩後才緩緩的放下手,繼續打量起床上的「睡美男」來。不過,如果她不是在做夢,就是她夢里的人走到外面來了。只是,說到熟悉,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仿佛這個男子在她的記憶中應該是另一番模樣。例如,他的皮膚應該更白皙,而不是現在的死白,也沒那麼租糙,上面更沒有那麼多細小的疤痕,特別是那道從左邊眼角直直劃過鼻梁,延伸到右邊臉頰的疤痕,讓人看了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讓原本稱得上俊美的好相貌也變得猙獰起來。而且,他好瘦哦!恩同的右手食指頑皮地戳戳男子無肉的雙頰,再戳戳裹在棉被中雖然高大,卻同樣沒什麼肉的胸瞠。外面的爐子上還熬著藥,看來他病得不輕喲。此時,男子鋒利如劍的雙眉輕輕擰,高大的身軀也輕輕掙扎起來。他怎麼了?恩同疑惑地打量著在睡夢中仍充滿不安的男子,他被夢魘住了嗎?恩同的身子又緩緩地向前傾了幾分,圓潤的小手也隨之從下往上悄悄搭上床七男子完全皺在一起的眉眼。
「別怕!我陪你!」
咦?!她在說什麼?直到話已出口,恩同才發現自己說了奇怪的話。可是,看著男子漸漸開始舒展的眉宇和不再掙扎的身子,再看看自己被男子攫住的右手,她又有一種此情此景就該說這句話的錯覺。算了,他是病人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雖然她還沒那麼偉大,但也總算做了一件好事了吧?而且,如果對他施恩,她吃他的飯的時候才能夠理直氣壯啊!為自己怪異的言行找到理由的恩同沒再在這等小事上繞圈子,干脆伸長左手拖來一張凳子,再把放著飯菜的竹制小幾也拖了過來,就這樣坐在主人的床邊吃了起來。
呵呵,右手被抓住,她還有左手呢!也不知是恩同的「神奇」右手真起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那個人還睡得真死,她發出那麼大的噪音他都沒有一點反應,就連她把幾上的飯菜吃了個七七八八他都沒有起來抗議一聲。看來做好事還真是有好報的。恩同有點得意洋洋地拍拍已經鼓起來的小肚子,嘴里哼著她自己編出來的歌謠,左手繼續伸長了想拿那碗有著淡淡墨魚味道的湯。
「多吃飯,身體壯!多吃菜,美姑娘,多喝湯來吃飯香,你看我是不是一個——」逗笑的歌聲倏然頓住,伸出去的左手在離場碗五寸的時候再也伸不過去——恩同緩緩地將身子向右後方移去,水晶般的明眸也以汲緩的速度向下望——望進一雙亮得出奇的黑眸里,再然後——「啊——」綿長尖利的叫聲幾乎沖破了屋頂,「放開、放開、放開啦——」恩同用力甩著手,卻怎麼也甩不掉鄧一只在右腕,一只在左腕的兩只「螃蟹夾」。
「放開啦——」尖叫的聲音已帶哭腔.雖然是她自己甘願把右手「借」紿他的,雖然也是她吃掉了他的午餐,但他也用不著用那麼大的勁死死地抓住她的雙手,不會是想死了拉她當墊背吧?!恩同驚恐地睜圓了本就大大的眸,終于有了一點危機意識。但怎奈雙手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所以只能哭號地千著急。「別走、別走、別走!」原本躺在床上如挺尸的男子半坐起身,同樣睜圓了狹長的眼,只不過他是因為興奮,因為他整張臉都散發著奇異的光彩,死白的頰甚至因興奮而燒紅,嘴里不斷地嚷著「別走」,一雙修長卻瘦可見骨的手以幾乎劈金斷鐵的力道抓住了恩同的雙手。
「放開、放開、放開拉!」恩同急得跳腳,痛得尖叫。
「別走、別走、別走!」方才病弱的樣子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激動。
兩人就這樣一個床上、一個床下地拔著河,一幢小竹屋差點沒給恩同的尖叫聲震塌,屋外的樹也應景般的鬼哭狼嚎起來,那個男人倒沒造成什麼大的破壞,除了那張離解體不遠的床。「放手啦!好痛哦——」嗓子快喊啞了還沒有什麼成效,又驚又恐又痛的恩同終于準確地說出了自己的感受。然後,她的手就得到了自由,只是專心哭泣的她卻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