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壓下因「不听話」而產生的一點點心虛感,寒衖走出房間,撿了個清幽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
「店家,你是否見過與這幅畫上神似的姑娘或少年?」一個高低適中、清雅平和的聲音響起,不自覺地勾起寒衖的些微好奇,這個好听的聲音似乎在哪兒听過?
寒衖從遮住她身影的繁茂的萬年青後探出頭去,想看看那個有好听聲音的人長得什麼樣。可這一看,她只看到一個俊秀挺拔的背影,但卻嚇得比烏龜縮頭還縮得快。
闢--笙--芝?!
她對官笙芝的印象還沒有深刻到從背影就能認出的地步,但他向掌櫃展出的那幅畫像經過陽光的照射清晰地呈現在她的眼前,對畫中人她可一點也不陌生--她天天從鏡中看到的嘛!
看到掌櫃撫著下巴,盯著畫像,一副深思的樣子,寒衖就冷汗直冒。雖然她跟芯嵐為掩人耳目都扮成男子,但官笙芝也問了是否有相似的少年。這下子她不會在劫難逃了吧?娘親的百日還剩一天就過了,若在這個當口被逮,說什麼她也不甘心。不行,說什麼她也要撐過明天!
打好主意的寒衖等不及小二送茶來,作賊似的悄悄起身,貓手貓腳地小碎步移出那株萬年青,準備趁官笙芝沒發現時一鼓作氣地跑回房間,收拾細軟,去找芯嵐,然後二人繼續過流浪的生活。
可惜天下萬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而她石寒衖的好運大概也跟她的荷包一樣--用光了!
「站住,你上哪兒去?」依舊是不慍不火的聲音,官笙芝甚至沒有回過頭看那個意圖逃匿的身影一眼,徑自把他畫的那張畫像對折再對折,然後放進衣袋里。出賣她的是掌櫃的眼楮。
天啊!他是怪物嗎?為了以防被逮,她可是一邊移動,一邊盯著他的背的耶!他背上有眼楮嗎?不太信邪的寒衖再次學習螃蟹向左移了兩步。
「我叫你站住,你沒听見嗎?」官笙芝的聲調仍然沒有提高,只是輕柔的嗓音中夾帶了幾分陰森,不過這一次他是轉過頭來了。
她瘦了,可是氣色不錯,大概是運動多了的緣故,她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潤,不過現在看來那抹紅潤有急劇消退的趨勢。而最讓他心生不快的是,她穿的那是什麼東西?男不男,女不女的,一點都不可愛。
他為什麼不說話?寒衖戰戰兢兢地從眼角偷覷那個對她而言于獵人同等身份的美麗男子,在心中暗自嘀咕。哇!他皺眉耶,他皺眉耶--好可怕!
寒衖這才發現官笙芝吼她的時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當他眉間有個「川」字,緊抿著唇不說話,眼神卻死瞪著你的時候。
兩瓣朱唇開開合合,卻吐不出一句話來。寒衖不知官笙芝會如何發落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地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了?不認得我了嗎?見到我也不知打聲招呼!」這幾個月來,得不到她的消息時他幾乎肝膽俱裂,他動用了官家所有的力量,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並得知她與王家四小姐同行,他仍寢食難安。擔心她是否餓著了,是否凍著了,更怕她遭人覬覦,受到什麼傷害。為了怕她半途開溜,他連夜趕到杭州,叫官家在杭州分舵的人全員出動,進行地毯式的搜尋。他自己更是一馬當先,搜索她的身影。現在看見她完好無缺,他也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氣。
「姐姐!」被官笙芝凌厲眼神鎖住的寒衖早已嚇得不知所措了,這下官笙芝要她打招呼,心底最直接的反應就冒了出來。還怕就一遲疑下場包慘。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她叫得太快反而也死得更快。
「我不是你姐姐!」官笙芝怒喝,原本平靜的表皮被寒衖剝得一干二淨,就差沒噴出兩條火舌以表達他此時的心情了。只手觸額,官笙芝恨不得大嘆數聲︰朽木不可雕也!唉,頭好痛。沒見到她時,他想她想到心痛;真見到了她,他又被她氣得頭痛。唉,他究竟要拿她怎麼辦才好?
「官--官大哥!」略微顫抖的聲音中還夾雜著幾許諂媚。識時務者為俊杰,她雖稱不上俊杰,可也算是一個頗為睿智聰明的小泵娘呢!
「我也不是你哥--還有,也不許叫我叔叔!」殷鑒如血,他若不先一步下手,那尊白玉笨女圭女圭肯定還會叫出更多對他敬畏有加的稱呼來。
闢笙芝順手抹了一把過于精致的俊顏,甩甩頭,似乎要把那些不如他意的東西都甩掉。
「不叫你姐、不叫你哥,還不許叫叔,那你要我叫你什麼?」真難伺候,可見她逃婚是對的。但這一句她絕對沒膽講出聲來。
「自己想!想不出來就等著被罰!」反正他現在听到任何與她有血緣關系的稱呼心里就不爽,當個被放鴿子的新郎官他已經夠嘔了,他可不想將來還得教她哥哥和丈夫的不同之處在哪里。
「人家想不出來嘛!」寒衖委委屈屈地囁嚅著,知道人家笨還出那麼高難度的題。好想哭。
闢笙芝裝作沒听到她的話,不願跟她一起在大庭廣眾之下耍白痴地討論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大跨步向前邁去,把那個仍在冥思苦想如何向他「打招呼」的笨女圭女圭扛在肩上,擄了就走。
「我的行李,我的行李!我的行李還在客棧里!」凡事慢半拍的遲鈍丫頭在被九月驕陽直接照射到後,才後知後覺地叫出聲來。而她的問題也很現實--幾套換洗衣服和她買的一些紀念品。衣服還罷了,那些小玩意兒卻是她想了很久才下決心買下來的耶,要花錢的啊!她就這樣兩手空空地走了,萬一芯嵐把那些東西獨吞了怎麼辦?那里面有一個丑女圭女圭她很喜歡的呀!
「再叫我打你!」真是不打不乖。官笙芝發現自己以前對待女人的那一套用來對付這個小女人根本沒用,一切爾雅或親昵的舉止到了她面前都成了耍猴戲,對她禮遇無疑是給了她作亂的機會。唯一能治住她的方法就是要凶,看不出這小丫頭也是欺善怕惡的代表呢。
為了自己可愛的臀部著想,一向自認識時物--實際上是膽小--的寒衖自然是不會再捋虎須啦。于是,她只能在掌櫃和店小二憐憫的目光中黯然離去。
清劍園,官家在杭州的別院,也是官家在杭州分舵的所在地。
「你給我待在這里好好反省!還有,等我再見到你時不要讓我再看見你這身衣服!」把寒衖拋在他臥室中的大床上,官笙芝撂下幾句警告的話就轉身離去。他決定到客房去梳洗一番,洗去一身的疲憊,也靜靜地想一想他和寒衖的未來。
寒衖呆呆地看著那個昂首闊步走出去的男人,耶?他就這樣走了?不打她,也不馬上押著她拜堂?這是不是表示她還有機會蹺頭?圓溜溜的雙眼骨碌一轉,既然他那麼放心自己,不想辦法讓他擔心一下,豈不是太對不起觀眾了?
嘿,嘿,嘿!潤澤的桃紅小口逸出幾聲奸笑,寒衖鼠頭鼠腦地邁著貓步,一步步向「前門」走去。哼,哼,她才不會笨笨地去走「後門」呢,那是不入流的宵小才干的事。若她呆呆地從「後門」出去,被逮--而且是被當作非法入侵者--的可能性是十之七、八;若她大搖大擺地直接從「前門」出去,離開--而且是光明正大地離開--的可能性就是十之七、八了。這麼明顯、簡單的選擇題,你想以她的機敏頭腦會選擇哪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