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妃縴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揚起唇角道︰「好的。那就麻煩你們了,有消息告訴我。」
她在回書房的途中踫到淮素,淮素顯然已得到消息,一見到她便問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現在馬場情勢如何?」
「不需要太擔心,他們會找到他的。」畢妃縴淡淡道。
淮素注視著她,揚眉道︰「你好像一點都不關心城主的安危。」
「也許只不過是因為我知道他不會有危險。」
淮素略感驚奇道︰「為什麼?」
畢妃縴微微一笑,沒有答話,繞過他前行。
☆
凌晨丑時,四小廝抬著戴柯漸一路呼天搶地地回到戴府,緊跟著涵天城第一名醫巫大夫便被請進了臥房。
畢妃縴趕到時,正好踫見淮素也匆匆而來,急聲問小樂道︰「情況如何?」
「回大總管,馬師們是在山谷下坡的一棵樹下找到少爺的,他的右腿斷了,身上還有很多傷痕,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具體如何還要等巫大夫的診斷結果。」
小樂剛說完,巫大夫便掀簾而出,見到淮素,行禮道︰「大總管。」
「城主傷勢如何?」
「城主受的都是皮肉傷,倒無大礙,不過要靜養一段時間,像騎馬練功這種劇烈運動能免則免。」
淮素看向畢妃縴,畢妃縴一笑道︰「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巫大夫這才滿意了,背著藥箱由淮素親自送出去。畢妃縴走到簾子旁,輕輕掀開一線,只見戴柯漸躺在床上,燈光下臉色慘白如紙。她走到床邊為他搭脈,良久後才松開手。
這時正逢淮素送完巫大夫回來,小吃便道︰「少爺吃了巫大夫的藥丸後已經睡啦。畢姑娘和大總管也請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們照顧著就行了。」
畢妃縴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淮素跟著退出。兩人一同走過游廊,夜靜寂,寒意深深。
淮素忽然開口道︰「給你添麻煩了。」
畢妃縴淡淡道︰「沒什麼。我既然來了,就早已料到會有這種事情。」
淮素一笑,笑容里頗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他太任性了,老是這樣胡鬧。」
「你是不是想說朽木不可雕?」
「我沒那麼想過。」淮素抬頭,注視著天上的明月,幽幽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如果可以做得比目前更好,為什麼不去做?」
畢非縴抿唇,學他的樣子抬頭,看著月亮道︰「如果戴柯漸真的是塊朽木,我會最快放手,絕不給自己找罪受。不過朽木未必就沒有價值,也許還可以燒來取暖。」說完戲謔地笑笑,便回房了。
回到房間後,她將門窗全部關上,然後開始月兌衣服,月兌到一半,彎腰吹熄桌上的蠟燭,整個房間陡然而暗。
月兌下的衣服以最快速度回到身上,左手一抖,一道銀線飛上橫梁,她就順著那道銀線悄無聲息地爬上去掀瓦而出,探頭往下看,庭院中果然有個黑影轉身離開。
畢妃縴心中冷笑,施展輕功跟在黑影身後,走了大概半盞茶工夫,那黑影在一扇門前停下,悄悄進去了。
真是戴柯漸的住處!她就知道其中有鬼!
畢妃縴一個輕躍飛上屋頂,從象牙扳指里拉出鐵絲,將瓦片劃出個半尺見方的洞口,透過洞口正好可以看見戴柯漸的那張大床。
那個黑影,也就是小喝,正彎腰對著床匯報道︰「畢姑娘已回到房間了。少爺,你說她有沒有起疑心啊?」
小樂打了個哈欠,不以為然道︰「就算起疑又怎麼樣?巫大夫說不能騎馬,她還能強逼不成?」
小玩邊剪燈芯邊道︰「我總覺得她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你沒看見她剛才臨走前的那個眼神,看得人心里直發虛。」
「所以少爺,咱們的計劃得加緊了。」
計劃?畢妃縴皺眉,這個戴柯漸,除了裝病逃避練武外,還有什麼針對自己的計劃麼?
忽然間,有人在她後頸處輕輕地吹了口氣。畢妃縴想也沒想,立刻一個反肘擊出,同時腳尖輕點,在空中扭過身來,豈料身後空空,哪有人影?就在那時,後腦一陣異樣,急速回轉,長發飛散,那個在暗中偷襲的人也終于被她瞧清。
晚風揚起此人的黑袍,在月色下流淌著水銀般的質感,而他雖然站在屋檐之上,卻像是隨時都會乘風飛去一般。只可惜,他臉上戴著個銀制的面具,因此看不到容顏。然而,那種渾然天成的絕世風華就已足夠令人震驚。
畢妃縴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間反而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
見她看自己,黑袍人伸出他的右手,手上握的可不正是她用來簪發的木釵?
畢妃縴模模自己披散下來的頭發,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身為神機閣主的首徒,武功已達一流境界,而此人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後的?又是怎樣出手拔走了她的發簪的?她竟毫無察覺!對方的武功豈非太可怕?
吃驚過後,便是憤然。畢妃縴怒道︰「還我!」說著一掌擊出,準備奪回釵子。
那人輕輕閃避,像閑庭信步。畢妃縴一連換了十六種身法,連他的衣袖都沒沾到半分。最後那人一躍,直飛出十余丈,停下來時,已在幾重屋檐之外,回首看她。
兩人視線空中相對,那人似乎笑了一笑,手一揚,一樣東西破空飛來,畢妃縴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定楮一看,竟也是一枚發簪。
再抬頭望去,那人已消失不見了。倒是小吃從戴柯漸房中探出頭道︰「咦,原來外邊沒下雨,那怎麼會有滴答滴答聲?啊!那個……畢姑娘,這麼晚了你站屋頂上干嗎?」
畢妃縴瞪他一眼,跺腳離開。
回到房間,將那枚發簪放到燈下細細端詳,簪身乃是用整塊翡翠雕出,花紋精致,無論質地做工都極罕見,拿在手上,連肌膚都映綠了。
這麼名貴的女式發簪,那人竟隨身帶著,他拿走了她的木釵,卻把這根丟給她,是巧合?還是故意?他究竟想干什麼?他又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涌上心頭,畢妃縴忽然覺得說不出的沮喪。從小到大,她都過得一帆風順,極少有不如意的事情,誰知到了涵天城後屢屢受挫,先是被戴柯漸捉弄,中了書房里的迷煙,現在又被個神秘的面具人戲弄,這些事情若傳到師父師母耳朵里,不知會有多失望。
燈光下,但見她的目光閃爍不定,神情復雜到了極點。
☆
第二天,戴柯漸美美地睡到了午時,那女人居然沒來叫他起床,把小廝們叫過來一問才知道,原來畢妃縴一大早就出門去了不在府內。
奇怪,她會去哪?不過無所謂,只要她別來煩他,愛去哪都成。
美美地吃了頓午飯,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戴柯漸美美地斜靠在軟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听兩位長老匯報城內的大小事物。
馮老面帶喜色道︰「回稟城主,真是天助我城,昨天晚上烏鴉山賊寇的大王史霸龍竟然舊病按發死了!」
「舊病?什麼病?」
「這個還沒查清楚,總之現在接替他位置的是軍師白鴉,他主動修書前來投誠,願听命城主。」
戴柯漸哈哈大笑道︰「算他識相,被本城主的威名所震,不敢再繼續犯亂。嘉獎嘉獎,至于具體怎麼處理,馮老你看著辦就好。」
「是。」馮老嘴上應著,心中卻搖頭。難怪別人說天生聰明、天生勇敢都不及天生幸運的好,不出一兵一卒就解決了烏鴉山那個大毒瘤,這樣的好事偏偏就落到了戴柯漸身上,真是不服都不行。
戴柯漸把頭轉向一旁的陸老道︰「那個,羅依姑娘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