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因為受到某種刺激而如此偏激、遷怒于他,他知道當她清醒時會為今天說過這樣的話而感到後悔,而他,怎麼忍心造成她的愧疚和負擔?
「語清,不要這樣。」他再次試圖用溫柔開解她的心結,緩和她的情緒,「我並不是想干涉你的人生,我只是覺得自己有義務要在你彷徨時拉你一把……」
謝語清打斷他︰「為什麼?為什麼有義務拉我一把?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你只不過是我前任男友的哥哥,是誰給你背上了那樣的義務?」
「前任男友的……哥哥?只是這樣?」他的聲音一下子沉了下去。
看到他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謝語清知道自己那句話傷到了他,然而此時此刻,她只想傷害他,並且不盡余力地去傷害他,好像只要那麼做了,自己對葉希的愧疚就會少一點。于是她開始冷笑,說︰「是啊,否則你以為呢?我們之間還有其他的關系嗎?」
季悠然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後,才喑啞著嗓子回答說︰「是我表現得不夠,還是你任性地在逃避,不肯睜大眼楮去看,用心去體會?我喜歡你,謝語清,你听著,我喜歡你。」
謝語清睜大眼楮呆呆地看著他,突然發出一聲尖叫,捂著耳朵轉身就跑。可這一次,季悠然不再讓她逃月兌,他一把抓住她,強迫她看向自己,繼續說︰「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不夠解釋我為什麼會那麼在意你,一心一意地想讓你快樂起來?當看見你痛苦時,我比誰都更加難受,看見你開心,就比自己遇到好事了還高興。語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是這麼聰明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緊緊地捂著耳朵,放任自己叫出口是心非的話語。扣在肩膀上的手,和她手里的日記,一熱一冷形成鮮明的對比,她覺得自己掙扎在這種冷與熱的斗爭之中,就快要窒息,「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吧……你這麼好,肯定有更好的女孩子愛你的,比如楚嘉,她就很好啊,你媽媽也那麼喜歡她……為什麼要糾纏我?我、我、我已經不會再愛人了,我已經喪失了愛的能力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些話是要騙我,還是騙你自己?」季悠然頹然一嘆,「語清,為什麼你非要把自己的人生和葉希捆綁在一起?沒錯,他是你的初戀,他的真實身份也讓你備受痛苦,但是,我要說的是——沒有那麼嚴重,事情並沒有嚴重到要讓你失去自己的地步!你要這樣自怨自憐到什麼時候?」
「自怨自憐?你說我是在自怨自憐?」
「難道不是?是誰當初信誓旦旦地說要迎頭趕上讓同學老師刮目相看的?是誰說要忘記過去一切從頭來過的,可你看看現在的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究竟要把自己折磨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謝語清,你清醒點好不好?」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聲色俱厲地叱責她,謝語清忽然覺得此刻的季悠然看起來好陌生,像完全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根本不認識。
「你……」她咬唇,顫聲道,「我不要你管!」
「我沒有要管你,也從來沒想過管得了你。」季悠然的聲音低了下去,目光也變得說不出的悲傷,「我只是覺得非常……沮
喪。我多麼希望能看見你快快樂樂地生活著,永遠面帶微笑,我不想看見你的眼淚,可是你卻永遠那麼哀傷。于是我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為什麼用盡心機依舊不能讓你快樂起來,更懊惱你為何不盡能力讓自己快樂……」
謝語清心中一悸,眼神頓時迷離起來。如果說葉希的日記已令她備受煎熬,此刻這樣的表白,于她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為什麼要對她說這樣的話,他又希望她能有怎樣的反應?思維和情緒都遠已超出她的控制範圍,她除了悸顫,什麼都做不了。
季悠然眨也不眨地凝視著她,用很低很慢的聲音說︰「我這樣在乎你,這樣在乎你,這樣的,在乎你……可你為什麼就不能快樂一些?」
心中某根弦「 」的一聲斷了,謝語清只覺眼前的一切忽然間變成了空白,她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听不見,身體不停地往下墜落、墜落……然後,轟然觸陸,碎了一地。
那種不安的感覺是什麼?為什麼會覺得那麼那麼害怕?這麼久以來,她不是一直都在潛意識里期待季悠然把他們之間的關系挑明嗎?她不是一直渴望並享受著他的關心和寵愛嗎?那麼溫暖溫柔溫潤的一種力量,為什麼此刻鮮明地擺在她面前時,她卻感到極度的恐懼?
在她和季悠然之間,有一道很深很深的溝,他渴望靠進,她卻邁不過去。那道溝的名字叫做葉希。
一想起葉希,謝語清就清醒過來,日記本還在她手中,她的眼楮再度濕潤,哽咽著說︰「我、我……我不要……」
季悠然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不要逼我……我不要!我不要……」她發出一聲尖叫,轉身瘋狂的跑掉。
有風吹過,丁香花瓣悠悠揚揚地飄落下來,季悠然慢慢地抬起手接住一瓣,輕扯唇角笑了一笑,笑容里三分嘲諷七分苦澀。最終,還是把心底里的話說出來了啊……
不應該說出來的。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去增加她的困擾和負擔?畢竟不能自控,在這暗潮洶涌的愛情面前。
正失魂落魄間,一只手輕輕自後拍了下他的肩膀,回頭,看見的是雙眉微鎖的季洛。
「你……」他剛待發問,季洛已說道︰「我都看見了。」
是指看見了剛才他和語清的對峙嗎?季悠然唏噓一嘆,攤了攤手故作輕松地說︰「很失敗吧?」
季洛沉默片刻,說︰「你……沒跟她說嗎?」
季悠然的目光閃爍了幾下,垂下眼楮說︰「找不到適合的時機,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是,無論如何,你下周一就要去英國了,這麼大的事情如果不事先對她講的話,不知道她到時候會怎麼想。你畢竟還是很在乎她的感覺的,不是嗎?」
「正因為太在乎,所以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吧?」
季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找個機會告訴她吧。」
季悠然抬起頭,又有一架飛機從空中飛過,最近總是頻繁地看見飛機,難道冥冥中早在暗示離別是必然的?然而,這種情況下,他該怎麼說?又能怎麼說?
謝語清啊……如何就這樣舍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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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季悠然正在校園里走時,迎面踫到了01級建築系的導師,他叫住他,問道︰「悠然啊,向你打听個事。」
「藤老師請說。」
「那個謝語清,已經連著請了兩星期的病假了。」藤教授邊說邊嘆道,「唉,這孩子,那麼辛苦才轉系成功,結果就發生這樣的事,前陣子上課時也明顯注意力不集中,你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嗎?並不是說她不能請病假,但她本來就比別的同學晚了一學期,又曠那麼多課,怎麼跟得上來啊?而且她也沒什麼病,怎麼就非要住在醫院里呢?」
季悠然抿了抿唇角,然後說︰「我正好要去看她,我幫您把話帶到吧。」
「嗯,你也好好勸勸她,無論如何,書還是要念的,她最听你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