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著他,心中不知是感激,還是尷尬。感激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他伸手扶了一把,尷尬的是那從不曾展于人前的一面,卻被他看見了,頓時覺得自己不安全了,再也藏不好。
季悠然遲疑著,吞吞吐吐道︰「那個……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然後轉頭向門口,「進來吧。」
門開後,進來的是一臉復雜深沉的季洛。
季悠然笑著說︰「你們兩個一定有話要說,我去買點水果來。」
「等一下,季大哥!」她叫住他,淡淡道,「別走,我沒有話要和他說。」
「別耍小孩子脾氣,有些事情一定要說清楚的,說清楚了就沒事了。」季悠然拍拍她的肩膀,轉身離去。
房間里靜了下來,她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指,一言不發。最後還是季洛頹然一嘆,走到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低聲說︰「對不起……」
「沒關系。」
季洛微微一愕,盯著她的臉,謝語清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表情卻很沉靜,而那聲沒關系也說得很隨意,似乎真的不再將他之前的事放在心上了。
然而,她越是這樣鎮定,他就越是惶恐,預感到了某種不祥。
「語清,其實我和梓彤……」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已將手慢慢地抽了回去,藏進被中,淡淡地又說了一遍︰「沒關系。」
季洛心中一緊,「語清?」
「無論你和她如何,都跟我沒有關系。」謝語清轉頭,直視著他的眼楮,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們之間完了,季洛。分手吧。」
季洛整個人都怔住。一直以來都是他對別人說這句話,這次總算輪到別人來對他說。心中澀澀的,難分究竟。
謝語清又把頭轉了回去,平視著前方的窗簾說︰「你不需要覺得對我有所愧疚,我們之間本就是一場錯誤,是我錯誤地選擇開始,現在好了,可以糾正回去了。」
「錯誤的開始?」季洛怪里怪氣地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然後冷笑起來,「是因為我只是別人的替身吧?是這樣吧?你根本就沒有喜歡過我……」
她低柔打斷他︰「不,我喜歡你。」
季洛又是一怔。
「一直到昨天以前,我都喜歡你,並且,一天比一天地更加喜歡你。你並不知道你對于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是寒冬里的一簇火,黑暗中的一道光,沙漠里的一股清泉,不僅稀罕,而且美好。你讓我開始喜歡這里,開始重新用功,也開始考慮以後的人生應該怎麼走。你是我的一場救贖。」
季洛已經震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謝語清輕輕地笑,繼續說︰「可是昨天的事情卻讓我知道了,原來任何來自別人的救贖,無論看上去多麼及時多麼管用多麼的美好,也都只不過是虛幻一場……」
「語清!」
她沒理他,徑自道︰「到頭來,惟一能夠救贖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而已。」
季洛把臉埋入掌中,發出一聲類似嗚咽的申吟。
「所以,」謝語清仰起臉龐沖他嫣然一笑,「從今天起,我要自己救自己。」
「對不起……」季洛再度抓住了她的手,頭卻始終不再抬起,「我是因為……太妒忌。我妒忌你在發燒時呢喃的是另一個人的名字,而那個人,恰恰是我目前最有心結的葉希。」
謝語清的睫毛顫了一下。
「我承認我很小氣,我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因為他贏了
我,所以我一直想再贏回來。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我知道自己不但在學業上,甚至在感情上也是輸給了他時,我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對不起,讓你這麼傷心,對不起!」
「葉希……」謝語清轉過頭,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遠處,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聲音很慢很慢地說,「我這一輩子都愛他。」
季洛終于抬起了頭,從她的臉上看到了完結——
他和她,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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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洛從校醫院的大門走出來時,正好踫到季悠然拎著一袋水果回來,看見他,目露詢問之色。還沒等他開口,季洛已先說道︰「請什麼都不要問我。」
季悠然的唇動了幾下,最後安慰性地拍拍弟弟的肩膀。
季洛扭頭看了醫院一眼,低聲說︰「她……就拜托你照顧了。我走了。」
從季悠然的角度看過去,季洛的背影疲憊不堪,這個一向滿不在乎天塌不驚的弟弟,在這一刻,也顯得異常落寞。他微一沉吟,轉身走進醫院,誰知打開病房的門時,床上卻是空的,謝語清不見了!
他連忙趕往咨詢台,護士小姐說︰「203的病人嗎?剛剛辦了退房手續走掉了。」.
什麼?只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又要去哪?正待追出去找人時,手機響了,接起來,教授的聲音在電話那端听起來格外嚴肅︰「所有人都在等你呢,你在干什麼?都遲到半個多小時了!你這個孩子,怎麼變得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了?」
「啊,對不起教授,我這就過去!」蓋上手機,他朝大門外的草坪看了一眼,沒辦法了,只能先趕去開會,希望她乖乖回宿舍去了,不要再發生什麼事情才好。
帶著這樣的擔慮他趕赴研究室開會,一場會議直開到五點才結束。收拾資料準備離開時,李方桐叫住了他︰「你有什麼事情嗎?為什麼有點神思恍惚?」
季悠然頓時羞愧地說︰「對不起教授,我確實有點分心了。」
李方桐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柔聲說︰「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後天就開始施工了,一切都會很順利的。」
「我知道了,謝謝教授。」從研究室出來後,他輕吁了口氣。天空灰蒙蒙的,夕陽斂起最後一絲余光,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地上開始呈現出淺淺的影子,像是他此刻淺淺不明的心事。
前方的路上有一人在慢慢地走著,他超過她的沒怎麼留意,直到對方叫住他︰「季大哥——」
季悠然回頭,看見那個叫他的人時頓時一怔,臉上浮現出很吃驚的表情來。
昏黃的路燈燈光下,那人微仰著頭,一頭俏麗的短發,有著很干淨的發梢,整個人看上去像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水果。而她,竟然就是——謝語清。
「你把長發剪掉了?」她離開醫院,難道就是去剪頭發?
「嗯。好看嗎?」
「很好看。但就是……感覺有點怪怪的。」他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謝語清笑了。
他深吸口氣,很真摯地說︰「不管如何,我……很高興。因為你重新站起來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對女孩子來說,剪掉長發等于剪掉過去的煩惱和回憶,讓一切重新開始。而他,顯然很高興看到這個樣子的她。
心中暖洋洋的,好感動,忍不住就月兌口而出道︰「季大哥,你真的很像我爸爸。」
季悠然再度被嗆到,只好苦笑道︰「能和他老人家相像我真是感到很榮幸,既然這樣,不如你就認我當干爹吧。」說完他連忙擺手,「哈哈,開玩笑的。」
誰知謝語清竟回答說︰「好啊,干爹。」
咚——絕對可以看見一向以穩重鎮定備受教授推崇的好學生一頭栽到地上去的狼狽樣子。
就這樣,生活的手拉開了另一重帷幕,在這一重里,謝語清選擇了不再沉溺愛情,不再考慮愛情。她開始很用功地讀書,把高三丟掉的學識重新補回來,而且經過慎重的考慮後,她發覺自己並不喜歡法律,反而對建築有著濃厚的興趣,因此在咨詢和參考過季悠然的建議後,她決定為明年春的轉系考試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