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什麼可說的。」沉默許久後,畢非焉別過臉去。
「沒什麼可說的?」歐天姿的瞳孔開始收縮,最後沉聲道︰「看來你似乎並不太清楚你目前的處境,即使今後的十幾年都在監獄里度過,你都覺得無所謂,是這樣嗎?」
燈光從頭頂上照下來,映出他的臉,那樣清朗俊秀的五官,那樣倔強冷漠的表情。這家伙的漂亮腦袋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歐天姿的眼珠轉了一下,決定改變策略,「穆離小姐的死,令你這麼無法接受嗎?」
畢非焉的手在顫抖。很好,有反應。
「你認為她的死都是你的錯,所以你想贖罪?想以虐待自己的方式來消抵此事帶給你的罪惡感?」
畢非焉的手慢慢握緊,眼楮里流瀉出一種哀傷而絕望神情。
歐天姿掠了下額前的碎發,說道︰「你今年2l歲,不是小孩子了,進的又是演藝圈,如何把情緒和現實分開你早應該學會了是不是?失戀是失戀,官司是官司,請你區分清楚!」
畢非焉與她對視了半天,嘶聲逼出一句話來︰「妳知道什麼?」
「我知道什麼?」歐天姿瞇起眼楮,「我知道你現在頭腦發熱在做傻事。你給我听好了,你想死想殉情想自殘都可以,但要在官司贏後。現在死,你只會背上個殺人凶手畏罪自殺的惡名,永遠被人唾棄鄙視,讓你的親人、朋友、公司因你蒙羞!」
畢非焉突然冷笑,那樣一張臉,一笑起來就顯得說不出的怪異,「還包括妳吧?」
「什麼意思?」
「打輸了官司,妳也會受影響吧?」他的眉稍眼角全是諷刺,「說來說去你還不都是為自己?什麼為我好、幫助我,少來這套,沒有那筆高昂的律師費和可以借機炒作抬高你的名聲,妳會來嗎?」
歐天姿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臉上浮起明艷的笑容,「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反正我接下這個案子,就已經和你坐在一條船上了,要不雙贏,要不雙輸。而我這個人,素來是不喜歡輸的。」
畢非焉震驚無語地望著她,歐天姿忽然俯身過去,伸手模了模他的臉,聲音低柔如哄小孩︰「不要試圖和一個律師抬杠,尤其是,和‘你的’律師抬杠。記住這點吧,小弟弟。」
她放下手,畢非焉「啪」地倒回倚背上,感覺後頸處一陣發寒。別人在面對他時,不是驚艷痴迷就是贊嘆討好,惟獨她,烏黑的一雙眼楮里,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她似乎完全沒被他的容貌所影響。意識到這個事實,畢非焉不知道自己是失落,還是覺得解月兌。
「如果是我殺了紀魏新呢?」不知出于什麼心理,他突然有種沖動,想看看撕破平靜表面後的她是否還能如此安然。
歐天姿的反應是揚揚眉毛。
畢非焉逼緊了嗓音︰「如果我真的是凶手呢,怎麼辦?」
歐天姿又笑了,把玩手中的紅色鋼筆回答︰「你是不是凶手對我來說不重要。既然我是你的辯護律師,我就認定你無罪,並且我會讓所有人也都相信你無罪。」
畢非焉瞪著她,好半天才又說道︰「妳這樣做,不覺得穿在自己身上的那件律師袍太沉重了嗎?」
「哪里,我覺得比起你頭上那個偶像光圈來,我的律師袍已輕多了。」歐天姿盈盈微笑著,再次輕松扳回一局。
畢非焉悲哀地想,的確不應該和一個律師抬杠。
晚間9點,必勝客里依舊人滿為患。
靠窗的位置那邊有人朝她招手,歐天姿走過去,看見一個埋頭大吃唇邊沾滿女乃油的女人,正是她惟一的朋友宮小瀾。基本上歐天姿是個又怕麻煩又驕傲的人,脾氣差到家,能和這個女人相交十一年還沒決裂,只能歸功于奇跡。
「我好像沒有遲到。」
「妳是沒有,但我餓壞了,所以就先點先吃了。」在說話的空檔里,宮小瀾順利解決掉一只烤雞翅。
歐天姿搖頭坐下,翻開菜單,隨便點了杯冷飲。
「不用替我省錢啊,我剛發了薪水。」
「不是,我沒什麼胃口。」
「因為畢二少的官司?早上去听審的同事回來都說了,說妳勢頭正旺時,被衛淡嶸出奇不意地將了一軍。」宮小瀾沖她眨眼楮,「妳很惱火吧?」
「不愧是B城法制報評選出的2003年度最佳檢察官,我小瞧他了。」歐天姿目光閃動,微微一笑,「不過也好,這樣一來更有挑戰性。」
「衛淡嶸一直都很出色啊,我當年可是迷他迷得要死的。」
「呃?」
「他比我們高兩屆,算起來是我們的學長呢,妳不知道?」見歐天姿搖頭,宮小瀾嘆氣說,「妳這種人眼里只怕除了自己再沒別人了。不過,我當年雖然迷他,但我現在更迷二少,你放心,為了二少我也會站在妳這邊支持你的!加油!」
「神經!」歐天姿笑罵,「妳約我吃飯不會只為說這個吧?」
「大家很久沒見面了,所以聯絡聯絡感情嘛,干嘛說得這麼生分?」宮小瀾話鋒一轉,笑嘻嘻地說,「不過當然啦,如果妳願意透露點獨家內幕給我的話,我也是很高興的啦。」
「不好意思,無可奉告。」開玩笑,坐在她對面的可是B城晚報的當紅記者,如果告訴她,豈非等于告訴了全天下的人了?
爆小瀾嗔道︰「別這麼小氣啦,妳也希望妳事業更上一層樓的對不對?大家認識這麼久了,應該彼此幫助的嘛。」
「這不是交情不交情的問題,而是職業操守。」
爆小瀾嘟嘴,「就知道妳這家伙會這麼小氣。好嘛,不說就不說。不過,我真覺得此案真的很有新聞價值呢。首先,罪犯可是畢二少耶……」
歐天姿打斷她︰「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罪犯。在法庭一日沒判他有罪前,他都是無辜的。」
爆小瀾舉手投降︰「OK,OK,是嫌疑人。畢非焉殺人,已轟動全國,更何況昨天最主要的證人穆離意外死于車禍,這是不是太巧合了?」
「什麼意思?」
爆小瀾湊近她,小聲說︰「我們私下里都在懷疑那起車禍是不是真是意外,我有好幾個同事都去追那條新聞了,希望能挖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惟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們。」
「可是真的疑點重重啊。而且我告訴妳哦,我的同事本來連夜趕出了新聞準備登頭條的,不知道為什麼,在交付印刷前都被扣下了呢。」
歐天姿一驚,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唉,本還指望妳給我點獨家新聞,看妳的樣子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失算啊。」宮小瀾抓了抓頭發,靠回沙發上。
歐天姿深吸口氣,開口道︰「小瀾,干我們這行的,是不能懷疑自己的當事人的。他是否有罪由法庭來斷定,而我所做的就是全力維護我的當事人,為他做無罪辯護。所以,不必指望從我嘴里听到任何于他不利的訊息,那不可能。」
「如果二少真是凶手,而妳又幫他打贏了官司,姿姿,妳會不會覺得對那兩個死了的無辜者有所心虛和愧疚?」宮小瀾睜著大眼楮,很誠懇地問道。
歐天姿垂下眼楮,「我只能說,我為他們感到遺憾。」
玻璃杯折射出她的臉,深邃烏黑的眼楮和平靜無波的表情,優雅而冷血。
「律界毒菊」中的「毒」字,由此而來。
第二章
晚10點,與宮小瀾告別。一路上街燈璀璨,歐天姿本想直接回家的,但開到十字路口猶豫了一下,轉而左拐,開進綠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