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睜開眼楮時,目光變得冷如寒冰。
默未傾的心「咯 」了一下,接著就看見她扯動唇角開始笑,先是一絲冷笑,再是淡淡的嘲笑,最後大笑,笑得全身震抖,笑得沒有——聲音。
她從他手里取回那個本子,一筆一劃非常用力地寫道︰「不,我不懲罰你,但我也不會原諒你。默未傾。我永遠不原諒你,永遠不。」
燈光映著他和她的臉,一樣的蒼白,沒有血色。
第七章
雅典娜站在珀耳修斯面前,朱唇輕啟間竟是異常殘忍︰「你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誓言,為什麼我還沒看見美杜莎的頭顱?」
珀耳修斯搖頭,低聲說︰「不,不行。」
女神瞬間煞白了臉,「你說什麼?」
珀耳修斯听見自己的聲音綻放在空氣中,每個字都異常堅定,「不,我不會殺她。」
「你今天很心不在焉。」畫室里,美夕子邊上色邊說,美麗的眼楮里流露出某種關心,「是還在想昨夜露莎碧被暗殺的事情嗎?警察那邊有什麼頭緒沒有?」
簡蘭達有一下沒一下地模著洛比的毛,搖了搖頭。
「別太擔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簡蘭達敷衍地笑笑,閉起眼楮靠到沙發上。
「你好像很累?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
「沒什麼,心累而已。」
美夕子嘆了口氣,「是啊,新學期才開學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殷達好不容易豎起來的名譽很可能因為這件事而毀于一旦。如果再找不到那個凶手,事情傳揚出去被媒體知曉,輿論壓力會逼迫Werran伯爵解散這所學校的。」
簡蘭達一震,睜開了眼楮。對啊,他怎麼沒有想到,也許凶手殺人並不是因為那些女孩和他有所接觸,而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毀掉這所在國際教育界聲名鵲起大有獨佔鰲頭之勢的殷達學院!
如果從伯爵的仇家,或是殷達的競爭對手角度去想,會不會更容易找出些線索來呢?
他剛想到這里,畫室的門被人急急地拍響了。
美夕子過去開門,提娜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簡學長,米索學長讓我上這來找你,叫你快去阻止露莎碧小姐,她正在收拾衣物吵著要回家!」
簡蘭進開始覺跟頭疼,這位大小姐的脾氣還真是……她不能走,她若一走,默的計劃豈非要泡湯?當下只好站起來,抱歉的目光剛看向美夕子。
美夕子就微微一笑說道︰「這算不算是好事多磨?每次和你一起作畫都會有其他事情打攪。你去吧,洛比我會帶它回去的。」
「謝謝了。」簡蘭達拿起外套匆匆離開。
提娜本也想跟著去的,但是看見美夕子的畫時又產生了好奇,「這就是你給簡學長畫的畫嗎?」
「是啊,你覺得畫得怎麼樣?」
提娜湊過去看著那幅畫,嘖嘖稱贊︰「太棒了!你把簡學長畫得好生動,好像活生生地坐在你的畫里一樣!」
「學姐你過獎了,哪有那麼夸張。」美夕子眨眨眼楮,「如果學姐沒什麼事的話,不妨留下來陪陪我吧。我給你去沖茶,你喜歡喝茶吧?」
「那太求之不得了!」提娜拉了椅子在畫架旁邊坐下,滿臉羨慕,「其實我好崇拜你們這些搞藝術的,可惜我沒那個天賦,天生一個理科腦袋。我听說畫家在畫畫時都不太喜歡別人在旁邊盯著的,我這樣會不會妨礙到你?」
「恰恰相反,我最喜歡畫畫時旁邊有人陪著,好比一個演員在表演一場完美的劇本,卻沒有觀眾,那種感覺很寂寞的。」
美夕子倒了杯茶遞給她,提娜抬起頭,接觸到她笑眯眯的一雙眼楮,不知道為什麼,心里忽然輕顫了一下。
程沉打開房門,慢慢地走了出來,樓上隱隱約約地傳來很熱鬧的嘈雜聲,她抬頭朝樓梯看了一眼,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正圍在那位公主身邊柔聲勸阻叫她不要離開吧?
真奇怪,離開可不就便宜她了?就這麼眼巴巴地將簡蘭達拱手相讓,完全不像是那位公主的作風啊?
眼角看見一個人,連忙身子朝里躲了一下,那人沒有注意到她,匆匆跑上樓去。
是簡蘭達。
程沉重新轉過頭望著樓梯——原來是這麼回事。欲擒故縱,這招倒是符合露莎碧的性格。唇角浮起一絲不屑的冷笑,她推開女生樓的大門,朝外面走了出去。
晚間的風涼涼的,酷暑已經完全過去,秋天款款來到。再過一個月,就是她的十七歲生日,還要一年,她還要忍耐一年。
十八歲成年後,她就可以自由了,可以擺月兌現在這種令她憎惡的生活,六歲到十六歲,她依賴Werran伯爵生活著,因為有所依賴,所以連怨恨都顯得為難,甚至當他的女兒和義子害她摔下樓梯斷掉一條腿沒了聲音沒了健康沒了聰明後,都不能委屈地哭出來。
但是,她不會依仗他的鼻息生活一輩子的,永遠不!等她一成年,她就要擺月兌他,擺月兌掉Werran家族加諸在她身上的濃厚陰影,等著瞧吧,沒有他,她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媽媽可以完全擺月兌那個男人堅強地活著,她也可以。
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湖邊,那些半人高的灌)叢,是她留連此地的最大原因。坐在那里,感覺被﹞種溫柔的寧靜所包統,就像小時候天天爬到天台上5著膝蓋看夕陽,從那個角度望下去,可以時間看到9媽的身影。
記憶里,媽媽一直是很忙的,但是無論多忙,她都會擠出時間來農場看她,她每次都是兩手空空地來,從來沒有買過什麼玩具給她,然而那根本不重要。她知道媽媽很愛她,很愛很愛她,那就夠了。
農場里也有同齡的孩子們,他們總是為了爭玩具而打得頭破血流,她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覺得很可笑,那些布女圭女圭手槍什麼的有什麼好的,值得那樣大動干戈嗎?因此從小到大,雖然她沒有一只布女圭女圭,她都不羨慕別人的。
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沒有「羨慕」這個詞。
她有她的媽媽,有她媽媽那麼愛她,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媽媽總歸還是死了,離開了她,再也再也看不到了。
那次在太平間,算是她懂事以來惟一一次放聲大哭,眼淚掉得那麼急,根本擦都來不及擦。但是自那次以後,即使是從冰冷的醫院里醒過來,發現自己變殘疾時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主治醫生溫柔地對她說︰「如果想哭,就哭出來吧。」她只是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後來听見那醫生在門外對護士小姐說︰「這個孩子,早熟得真讓人心疼呢。」
早熟?也許。天真單純是太奢侈的資本,她揮霍不起,只能及早遠離。
然而,並不表示就那樣無動于衷的,無數次在病床上痛醒時,都會忍不住想︰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究竟做錯什麼了,要讓她遭受這樣的命運?
想過了,痛過了,第二天繼續咬緊牙齒面對眾人。
她還要活下去,她絕對不會去尋死,也不會自暴自棄,她要更努力更堅強更好地讓自己活下去!
因為生命已經成了她惟一擁有的東西,而這生命是媽媽賜予她的,她要好好珍惜。
湖面靜寂,風到了這里,都好像變輕了,星星在夜空里閃爍著,投影在湖上亮晶晶。
程沉望著湖,好像痴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