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春天已經來了。」凱恩吹了記口哨,抱著蜥蜴回溫室。
簡蘭達听出了他話中的含義,臉有點紅。懷中的洛比忽然在這時掙扎起來,打翻了薰衣草汁,朝遠處的大湖跑了過去,怎麼叫都叫不回來,他只好追上去防止它再度受傷。
湖邊栽植著半人高的灌木叢,洛比到那就不見了,簡蘭達繞了好大一個圈才繞到灌木前面,意外地發現程沉竟然也在!
她抱膝坐在湖邊,好像已經坐了很長一段時間,洛比正圍著她打轉,殷勤地搖尾巴。
「洛比,過來!」他叫不回小狽,只好抱歉地朝她笑笑,「對不起,希望沒有嚇到你。」
洛比是怎麼了?它平時很怕陌生人的,這會兒卻死抱著程沉的腿不放,看樣子是想得到她的,可惜它找錯了對象,程沉坐著一動不動,目光依舊空洞地望著湖面。
「洛比,不要打攪這位姐姐,快下來。」簡蘭達把它從她身上抱了下來,洛比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小小的身子扭來扭去,一副很不甘願的樣子。
「它喜歡你。」簡蘭達高興地說,「真令人驚訝,它從不主動喜歡別人。」
程沉這才回頭看了洛比一眼,小小的臉上沒有表情,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麼。
簡蘭達從兜里取出手帕幫它把後腿的傷患處包起來,邊包邊輕聲責備︰「你呀,老是這麼調皮弄傷自己,你上次爬到閣樓里摔下來,後腿已經傷過一次了,多虧凱恩教授和默一起動手術治好了你,怎麼還學不乖?」
程沉在听見默這個字眼時,臉上有一瞬間的失神,然而簡蘭達垂著頭,沒有看見。
包扎好,簡蘭達抱著洛比想走,卻又忍不住回頭關心她︰「很晚了,這里風大,再坐下去你會著涼的。」
等了一會,見她還是不動,不知道為什麼,也在草地上坐了下來。
「如果我打攪到你,你不需要客氣,可以趕我走。」他轉頭這樣告訴程沉,然而程沉坐著不動,似乎並不排斥他的存在。于是就很心安理得地躺下,洛比在兩人之間跑來跑去,時不時地吠幾聲。
黃昏的余輝映在湖面上,泛起粼粼金光,美杜莎島的九月,舒適宜人。這樣的晚霞,這樣的微風里,整個世界都好像變遙遠了。
「我剛來到殷達時,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將面對什麼,也不知道是否能夠適應。我是殷達的第一屆學生,感覺自己更像是個實驗品,如果這種新教育方式成功了,那是皆大歡喜,但如果失敗了,我們這批人以後的命運會如何,誰也不知道。」簡蘭達雙手托著後腦勺仰望天空,聲音和風一樣輕柔,「不過,我真的是個幸運兒,事實證明這種教育體制和管理模式非常適合我。我很感謝Werran伯爵,他給了我一個理想化的天堂。」
程沉听到這里,長長的睫毛起了一陣波動,這次他總算察覺到,連忙坐了起來,「對不起,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程沉抬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間,像有道流星劃過她的瞳仁,璀璨得不可思議,使他心中驀然一涼,在他還沒意識到那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前,她已站起來轉身離開。
簡蘭達連忙抱著洛比追上她,幸好她腳有殘疾根本走不快,只是這樣激烈的行走姿勢很是讓人萌生幾分心疼。
「如果我說錯什麼令你不高興,我向你道歉,但是請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你走得這麼快,會摔倒的。」
像是特地為了印證他這句話似的,程沉腳下一踉蹌,整個人向前跌倒,他連忙伸手扶她,夾在兩人之間的洛比痛得叫了起來。
簡蘭達松開手,「你……沒事吧?」
程沉搖了搖頭。
他剛松口氣,哪知下一刻她突然撲入他懷中,緊緊抓住了他的領子。
身體因這突如其來的踫觸而完全僵住,血液仿佛一下子沸騰了起來,然而在這樣的驚悸不能自控中卻又能非常清楚地感覺到她在不停地發抖,顯得很害怕,很不安。
于是他沒有推開她,反而順著姿勢輕輕擁住她,她的手和身體冰涼冰涼。
「你怎麼了?你好像很害怕……」
她往他懷中縮了縮,十二三歲般的身子,個頭只到他的胸口,一種憐惜就那樣脈脈地溢開——這麼瘦小的孩子,這麼無助的樣子,她在害怕什麼呢?究竟有什麼事情讓她覺得如此恐懼呢?
真奇怪啊……
半月形的細菌們開始互相吞噬,一時間,碧色液體成了戰場,如果沒有顯微鏡的幫助,誰能想得到,在這樣靜謐的微不足道的世界里,竟也有這樣一場劇烈殘忍的殺戮?
默未傾握鏡片的手,忽然起了一陣輕顫,仿佛又看見那雙眼楮在他面前晃動,以一種完全冷然的姿態擴散開去。
「你毀了我……」紅唇張張合合間,如箭將他的靈魂和身體都穿了個精透,「是你毀了我……你毀了我,默未傾……」
他發出一聲申吟,整個人向右摔倒,帶得一旁的燒杯滴管紛紛砸落, 啷之聲不絕。
實驗室的門被人撞開,听聞聲響急急趕來的助手看見抱頭坐在地上的默未傾時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扶他,「默,你怎麼了?」
地上,碎玻璃片撒了一地,在白熾燈下折射出點點磷光,如往事紛紛在腦海中閃爍。默未傾望著那些碎片,難掩狼狽,「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的臉色太可怕了!是不是太累的緣故?不是說兩天後再繼續下個培植階段的嗎,怎麼這就急急開始了?」助手將他扶往沙發,遞給他一杯水。
「我只是想快點……」
「欲速則不達,你以前不是一直這樣告誡我的嗎?」
默未傾捂住了臉,低聲喃喃道︰「你不知道,你不會知道……」
助手翻了個白眼,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不過,真是很少見他這個樣子,像遭受什麼巨大的打擊一般,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的,疲軟無依。難道實驗出什麼變故了?一念至此,連忙跑到實驗台上看,還好還好,一切照希望的方向進展著,並無變故。那他這是怎麼回事?
「你太累了,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吧。」助手勸他,而他居然順從地點了點頭,站起來,月兌了消毒衣和無菌手套,動作還是有些僵硬。
被了,他受她的影響而情緒不寧,已經夠了!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結局只會是毀滅。
默未傾揉著眉頭走出實驗室,看見男生宿舍的二樓某房間亮著燈,想了想,便走了過去。
敲敲205的房門,來開門的居然是米索,他愣了一下,「你怎麼會在簡房間里?他呢?」
「某人約會去了。」米索笑得好生賊兮兮,「我正等著逮這個放我們鴿子的家伙呢。」
「鴿子?」
米索大叫起來︰「老天,不會連你也忘了吧?不是說晚上一起吃飯為你慶祝的嗎?」
暈,他是真給忘了。默未傾靠坐到沙發上,幸好,還有簡墊背。
「他和誰約會?」這可是件稀罕事,這個空頂著殷達第一美少年的名號,卻實際上純潔得不能再純潔,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的簡也學會戀愛了?
「說起那位可就大名鼎鼎,美夕子,對這名字有印象嗎?」
「日本畫壇女神童?」
「丁冬,答對了。」米索彈了記手指,表情很羨慕。
說曹操,曹操到,簡蘭達開門走了進來,見到兩人在他房里也是一愣。
「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