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曦若無其事地把插頭插回去,重新開機繼續玩游戲。
她忍不住後退一步,然後又退一步,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原來他是想去的,他不是不情願,那麼她在一邊為他擔心為他著急又算什麼?又算什麼?
越想越是心涼,眼中霧氣沉沉,每每像要掉下去了,卻又收斂回眼眶,于是視線便一片模糊,葉晨曦的身影越發迷離了起來。
「算我多管閑事!」顧萌咬牙,轉身就走,葉晨曦忽地站走攔前一步,她便撞人了他懷中。
「放開我!放開我!」她想掙月兌,卻被他牢牢抱緊,于此禁錮中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放開我,葉晨曦!你想干什麼?」
他穩住她的身形,一低頭,眼楮幽深︰「你希望我走嗎?」
「什麼?」
「你不希望我離開,對不對?」
彼萌頓時暴怒︰「誰不希望你離開了,你少臭美了,你走了最好,我就不用看到你這麼討厭的家伙了,我的媽媽就完全屬于我了,不用跟你分享母愛,我開心都來不及……總之你就是很討
厭,你快走吧,最好明天就走,不,今晚就走,現在就走!」
「口是心非。」他簡單的四個字,直把她所有的驕傲面具都擊散得潰不成軍。
彼萌一愣——難道在她心里,一直都不希望他走?所以她才會那麼著急、那麼不安、那麼惶恐、那麼難過?可是,怎麼可能?她呆呆地看著葉晨曦,雙手顫抖,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呆住。
「遲鈍的家伙。」葉晨曦呢喃了一句,松開了他的手。
窒息的感覺隨著他的離開而煙消雲散,她終于可以呼吸,可是,空氣為什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冷,穿梭鼻腔咽喉間竟冷得她直
哆嗦右手忽然間觸模到兜里的一樣東西,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史燕燕交給她的那張紙條,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一直忘了給他,當下磨磨蹭蹭地遞到他面前,他瞥了一眼,卻不接,而是說︰「什麼東西?」
「史燕燕的回信。」
「讀出來。」
呃?她不解,他看著她,又說一遍︰「讀出來,,」
她展開紙條,顫聲念道︰
「晨曦,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下次不要這樣了。我說過我是個已經被毀了的人,活著與不活著,怎麼活法,對我來說都沒什麼區別,但是你不一樣,你要幸福。另︰別讓那個女孩從你身邊溜走,因為有些東西,一日溜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什麼意思?什麼叫被毀了的人?那個女孩又是哪個女孩?
她抬起頭,滿臉的迷惑、
葉晨曦說︰「你知不知道爸爸為什麼這麼急著把我送走?」
她搖頭。
葉晨曦靠著牆,緩緩道︰「因為史燕燕是愛滋病病毒攜帶者。」
「啊?」
「而且她還殺過人。」
「啊!」
葉晨曦看了她的反應後,諷刺一笑︰「你接受不了對不對?連你都接受不了,何況我爸爸?」
「你……」不能怪她,這實在是太聳人听聞了,以往只是在電視或報紙上听說過的例子,竟然會這麼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邊,那種感覺實在是……已不只是一個「震驚」可以形容。
「現在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被她傳染。」
彼萌想也沒想就問道︰「你被傳染了嗎?」眼看著他嘴角的冷笑更濃,讓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瞧,你知道她是攜帶者,又知道她是我的女友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問我有沒有也感染上這種病,連你都這麼想,何況我爸?」
彼萌怒道︰「就算我這麼想這麼問,也是因為關心你,你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難道我不應該擔心這個嗎?好,算我再次管閑事,自討沒趣!」她第二度轉身離開,這次是他的一句話她停下。
「對不起。」
她咬了咬唇,不屑地說︰「你說什麼,我沒听見。」
葉晨曦長嘆口氣,走到她面前,牽住了她的手。手上乍然暖的同時,一顆心又怦怦亂跳了起來、
「對不起,萌萌。」他道歉,聲音很低,也很沉重,「因為離開得不情願,所以心情不好。」
她瞪著他,心卻軟了,算了,看在他向她道歉的分上,就原諒他。
「史燕燕……她真不是你的女朋友嗎?」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了,每次想起都覺得頭疼,就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又很想知道。
「不是。」葉晨曦的答案簡單干脆。
「可是那天……」
「她只是被柳眉氣急了,才想也沒想就跑來找我告白,事實上,她根本不喜歡我,也不喜歡任何男人。而且她是個很坦蕩的女孩子,當天晚自習找我一起回家時就把這件事情告訴我了。因為她那麼坦白誠懇,所以我才會喜歡她,願意結交她這個朋友。」
原來是這樣。疑慮一去,憐憫即起︰「她……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為什麼會……那個樣子呢?」
葉晨曦猶豫了一下,再次嘆氣︰「她很可憐。她的家庭,她的經歷都不是在溫室里長大的我們所能想象的。她從小案母雙亡,跟外婆一起長大,十二歲時,被—個鄰居強暴……」
彼萌啊了一聲。
「她奮力反抗,誤殺了那個人。因為是正當防衛,所以沒有追究刑事責任,但事後做身體檢查時,發現自己感染了愛滋病。」
這回連聲音都發小出來,只能睜大眼楮,不敢相信竟然會有
這麼恐怖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在那麼—個少女身上。老天,她才十二歲,怎麼經受得了這些?!
「幸好當時她有個好朋友叫小毅的,一直在她身邊鼓勵她支持她安慰她,她才撐著活了下來,但是……兩年後,小毅發生了車禍,等她趕到她家時,小毅的父母已經帶著小毅不知去了哪里,人間蒸發。她連惟一的好朋友都失去了,得的又是不治之癥,于是便采取自我放任的態度,對生命,對學習,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如果不是因為外婆還活在世上,需要人照顧,也許她早就自殺了。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喜歡她了吧?那是一個非常脆弱,但又異常堅強的靈魂,任何人遇到她那樣的事情,都不可能做得比她更好。她絲毫不愛惜自己,卻可以那樣愛惜別人。為了她的外婆,她可以掙扎著活下去;柳眉一直和她水火不容。但她出了事,是她第一個出手幫她,一直去醫院照顧她……這是何等的胸襟和氣度!你,我,我爸爸,我們任何一個人,有什麼資格指責她?批評她?看不起她?」
彼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震撼像海浪一般朝她席卷過來,跟本沒有絲毫可以抵擋的力量。她想起那個女孩亮晶晶的眼楮,想起那個女孩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天啊,與她相比,她顯得何等渺小和幼稚!
「她不是我女朋友,並不是因為她有這種病,也不是因為嫌棄她的過去和曾經,事實上她是我見過最欽佩與最憐惜的女子,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夠為她多做一點事情,再多做一點事情,但是,我能用對待最好朋友的心態對待她、關心她、她,卻不能愛她,因為…..」
她等他把話說活,但他卻只是看著她,不再往下說。
房間里很靜,牆上的鐘滴答滴答地走著,每走一步,都像催促。
「我不想在這個時候離她而去,可我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
她立刻追問︰「為什麼找不到?」
他的眼楮起了許多變化,反問她︰「你真的不明白?」
她搖頭,被他的問題弄得火大,為什麼她就非得明白?好像不明白是她的錯一樣,這家伙就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得很復雜很曖昧,讓她完全看不清楚,她看不清楚他卻又不肯說明白,于是就每次都把關系搞得很僵,吵得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