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風寄晚一身白衣出現在眾人面前,問道︰「父親現在在哪?」
「回少爺話,老爺現在在花廳做早課,都等了您大半天了,說是讓我一見到少爺就領您過去。」
風寄晚點了點頭,跟隨管家踏人中庭,此時正是早上旭日初升,庭內積雪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銀光,將整個院邸裝飾得美侖美奐。與別鶴山莊的清樸優推不同,這座府邸華貴莊嚴,將權勢與威望展現的淋灕盡致︰管家在一幢精舍前停下,「老爺就在里面,請少爺自己進去吧,奴才就不陪了。」
風寄晚凝視著那道門許久,才伸出手慢慢地推將進去,迎面而來的是滿眼的綠意濃濃,在見過外邊那麼多因寒冬而慘淡灰黯的風景後,再看到這滿屋子的綠色,仿佛提前走入了春天。
「你來了。」低沉磁性的聲音柔柔地傳來,立在百花叢中的那個男子的風采卻比蘭花更優雅。
風寄晚靜靜地望著他,恍恍然像在看自己三十年後的樣子,這個人是他的父親,遺傳給丫他俊美的容顏和翩翩的風度,遺傳給了他過人的智慧和深沉的城府,同時也給了他最大的恥辱與傷痛。
私生子——街頭巷尾流傳著這樣的傳說,卻不是事實。然而比起事實,他寧可要這樣的傳說。
一剎那間,童年往事如幻影般飛快地從眼前掠過,與面前的這個人重疊在了一起,風寄晚忍不住閉目。
「你從不主動找我,這次來得這麼急。必定有大事。」和璘的語氣和動作一如既往的慢條斯理,雖已年屆不惑,但由于保養得當的緣故,仍是顯得很年輕,「說吧,有什麼事。」
風寄晚睜開眼楮,情緒波動是他的忌諱,這麼多年以來,他已學會很好地掩藏情緒以及克制情緒。他開口問道︰「禮部的陸尚豪,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和璘有點意外地挑了挑眉︰「陸尚豪?算的上是永琰的一條手臂吧。不過在我看來,他只是一個小丑而已。」
「如果除去這個小丑,會有什麼影響嗎?」
和璘驚訝,「你要除掉他?」
「是。」風寄晚沉聲道,「一定要。」
和璘注視著他,忽爾笑了一笑,轉身繼續修剪他的花枝,悠悠地道︰「听說你最近和十七阿哥走得很近!怎麼,你已經在眾多皇子中選中了他嗎?」
風寄晚沉默了片刻,才道︰「永璘和永琰都是最有希望的皇位繼承人,永璘明顯的比他兄長圓滑。而且十五阿哥與您之間關系緊張已經是朝野上下眾所周知的事情。」
「哈哈哈哈!」和璘大笑。贊許道,「不錯。從某種角度上說,永琰和我們不是一類人,要掌控他。
比掌控永璘難得多。你的選擇是對的。」
「我听說皇帝有意退位,依您之見,哪位皇子的勝算最大?」
「依我之見。哪位皇子的勝算都不大。」和璘詭異地笑笑。說也奇怪,即使他笑得那麼詭異。臉上依舊看不出一絲邪惡的味道。
「什麼意思?」
「皇上身體健朗,只是因為一時怠倦才月兌口說出禪位二字的,要想讓他真退,起碼還要五年。這些皇子們還是慢慢等著吧。」和璘說著,想起一事。「對了,再過幾日我要隨皂上東巡,順便去看看建好的普陀宗乘之廟,隨行的還有香妃娘娘和幾位皇子。屆時朝中無人,你趕上除去陸尚豪的好時機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我明白了。」
和璘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氣道︰「聰明人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置身事外。雖然因皇上大壽將至,無暇理會手底下一個官員的去留,但是陸尚豪畢竟是永琰的門人,處理得干淨點。」
風寄晚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您不問我為什麼要除掉陸尚豪?」
和璘淡淡地一笑︰「有這個必要嗎?想除掉誰,或被誰除掉,對官場這個是非之地來說,再正常不過。你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你的決定。」
黑色眼眸無可抑止地閃爍了一下,像是心中的某處傷口被不經意地刺痛。風寄晚沉默了許久,慢慢地鞠了一躬︰「謝阿瑪。」
與此同時,別鶴山莊的湖心小築內,紀柔荑被噩夢驚醒,她在夢中看見一地薔薇,瘋狂地開出血色的花。
第三章
紀柔荑推窗而望,平靜的碧湖上,只有幾只白鶴展翅高飛,宛大的別鶴山莊,終日不見幾個人影。
碧湖別樣幽藍,如此寒冬,兗不結冰,她想起剛才那個猩紅色的詭異夢境,再看看此刻眼前一片的藍,頓時感覺恍如隔世。
走出去,沿著綠柳白堤來至湖邊,白鶴見到生人也不躲避,反而迎了上來︰紀柔荑伸手撫模翎羽,鶴身比她的手溫暖。「紀姑娘,早。」甜甜的招呼身來自身後,紀柔荑回身,見惟妙拎著一只小桶遠遠地走來。
在別鶴山莊內,這是惟一一個除了紿她尊敬,還給了友善的人。
「早。」紀柔荑回禮,惟妙沖她一笑,將小桶放下,桶內裝著鮮活的魚蝦,不停地亂竄,引得水花四濺。只見她卷起仙子,從桶里撈出條魚。扔在地上用腳跺碎,白鶴圍著她紛紛搶食,一次一條,不一會功夫,整桶魚蝦都被吃得干干淨淨、紀柔荑望著這一幕。頗感興趣地間道︰「為什麼要把魚蝦踩爛了再紿鶴吃?」
「紀姑娘有所不知︰它們只吃生的食物。而且生食不能用刀砍、切,只有用石頭砸碎或腳跺碎的才肯食用。」
「還有這麼多學問︰怎麼這種粗活要你親自動手?」雖並不太關注,但也知道這位惟妙姑娘身為風寄晚的貼身侍婢,在別鶴山莊內地位很高,幾乎甚于管家。「哈,這是粗活?這可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活了。少爺最是寶貝這幾只鶴,他常悅這世上只有鶴是他的朋友︰有一次其中一只生病了。少爺擔心得好幾天都沒睡好。從沒見他為其他事那麼緊張過︰所以呀,這鶴可是比人還矜貴哪!」
莫怪他外號叫「鶴公子」,原本以為是形容他生性如鶴般孤高冷僻,原來還因為他愛鶴如痴所至。這樣一個人,傲視天下蒼生,認為只有鶴才是他的朋友,活該如此寂寞啊。而他之寂寞,還有鶴為寄托,那麼她呢?她自己的朋友又是誰?是什麼?會有嗎?
一時間,紀柔荑有點神思恍惚,連又走來了一個人都不知道,直到惟妙叫了地好幾聲,她才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見惟肖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她︰幾乎與惟妙完全不同,惟肖總是一臉冷冷的表情,瞧著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輕視。紀柔荑感覺到惟肖對她有敵意。然而卻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這位主人身邊的大紅人。
她沖惟肖微笑,惟肖將臉轉了過去,開口道︰「姐姐,少爺就快回來了,我們走吧。」
紀柔荑月兌口道︰「風公子這麼早就出門了啊?」
惟肖橫了她一眼,紀柔荑意識到自己失語。臉不禁紅了起來。幸虧惟妙在一旁接話道︰「是啊,少爺一大早就出去了,算算時間快回來了。紀姑娘,我們要去準備一下,就不陪你了。你有什麼需要,盡避吩咐府里的下人。」說罷行了一禮,拉著妹妹轉身離去。
紀柔荑在湖邊默立了很長一段時間,唇角輕輕一勾,很是自嘲地笑了笑。沿著湖邊悠悠而行,一路上的風景漸漸由蔥榮轉為荒蕪,不知不覺競走到了盡頭。盡頭是一處山泉,掩映于藤蔓雜草間,水流涔涔的流向碧湖,難怪湖水從不結冰,原來是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