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什麼?」風寄晚停步,紀柔荑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字的說道︰「風寄晚,你是魔鬼,水遠以最誘惑的姿態出現在最脆弱無助的人的面前。通常答應魔鬼的條件的人,結局都是萬劫不復。可是——」抬眼望他,神思幽幽,這個女子在斂去冷漠後,竟是別樣的楚楚可憐,風寄晚的心「咯 」了一下。「可是,我答應你了。」唇角輕笑,融淒涼與堅毅于一體,「我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
紀柔荑的目光飄到很遠的地方,聲音低低︰「不要讓我死掉。」
風寄晚一愕,這個條件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答應我,不要讓我死掉。」紀柔荑把目光收回來,神情恢復了淡漠,像在經歷了這一系列心理掙扎後。靜水又復無波。「我只有這麼一個條件。」
久久,風寄晚回答︰「好。」
第二章
幾聲鶴鳴穿破長空,潔白羽翼自碧湖上一掠而起,身姿實在優稚到了極點。
紀柔莢立于湖心小築的窗前,望著窗外的風景靜默不語。早就听說位于京郊的「別鶴山莊」風景秀麗,堪稱京都十大名莊之首。然而真正見到時,才驚曉其中的深意、沒有華麗的布景,沒有貴重的擺設,沒有太多人工的修飾,只有蒼麟鶴骨,橫柯緞葉,流水竹橋,紅欄綠板……望其物而知主人情趣。風寄晚,這位傳說中極具野心與手腕的男人,他的住所竟是如此的不染俗塵。
竟會如此的不染俗塵。
窗外芭蕉葉的顏色一點點由暗變艷,當她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時,已有雙縴縴索手伸過來關上了窗子︰「紀姑娘,下雨了,」
回眸,紅衣少女一臉的笑意盈盈。這是風寄晚的貼身侍女,在剛到山莊時,就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歡快地迎上來,後來才知道她們是雙胞胎姐妹,穿紅衣的姐姐叫惟妙,穿綠衣的妹妹叫惟肖。不愧是鶴公子。連紿侍女起名都起得這般別致。
只是自入住湖心小築以來,一直是其他侍女照顧地的生活起居,很少見到這對姐妹。因此一見惟妙,紀柔荑便知必定是風寄晚那邊有動靜了。
丙然,惟妙甜甜地一笑,恭聲道︰「紀姑娘,少爺讓我來請姑娘。請姑娘更衣。」
紅檀木制的托盤上放著一套衣裙。白色緞面上以銀絲線繡出蓮花的紋理,拿在手中,如水般光滑。
紀柔荑不禁又望了惟妙一眼,惟妙沖地微微頷首,目光別有深意。
她看懂了那個眼神,指尖頓時起了一陣波動。
「我幫姑娘更衣吧。」
「不。」紀柔荑低聲道,「我自己來。」
在屏風後卸下衣物時她發覺自己的身體冰涼,穿上那套衣裙後她又發覺新衣比她的身體更冰涼。一種摻和了羞辱、尷尬與無奈的情緒自心頭蔓延,隱隱覺得惡心。
「紀姑娘,好了嗎?」屏風外惟妙的聲音柔柔的催促著,紀柔荑束攏了一下長發走出去,迎面而來的是惟妙驚艷的目光︰「天啊,紀姑娘,你真是美麗!」
左側的銅鏡如實映出她的模樣︰純白的柔軟絲白。頭發漆黑,披散在雙肩。一雙眸子也是漆黑,黑的就像是最亮的珍珠。
再沒有別的裝飾,也再沒有別的顏色。
這麼簡單的黑白二色,竟然會在她身上盈構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冷艷。
這種冷艷,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紀姑娘,我們走吧。」惟妙引領著她走出小築,穿過低回的抄手游廊,遠遠就見桑樹林間的一座小屋前掛起了兩盞大紅燈籠,在一片清雨中綻放出脈脈暖意。
小屋以橡木搭建而成,門口處掛了道虎皮制成的簾子,剛一掀起,一陣熱氣夾帶著燒烤食物的香味迎面而來-她听見一個人邊咀嚼食物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依我看,皇上的壽辰十七阿哥就親自下廚做道菜以示孝心好了。俗話說民以食為天,我認為什麼都不如吃的實在……這鹿肉烤得真不錯,外脆內女敕,咸淡適中,神仙滋味啊!」
眾人一陣大笑,大笑聲中另一聲音說道︰「我覺得還是美女好,誰不知道皇上風流,雖已大把年紀了,但老當益壯,更勝當年。美女好,美女好……」
就在「美女好」聲中,惟妙咳嗽了一聲,朗聲道︰「少爺,紀姑娘到了。」
圍坐在屋中爐邊喝酒烤肉的幾個人回轉頭來,一時間,說笑聲沒了,動筷聲也沒了,屋里靜得只能听見爐內松枝 啪啪燃燒的聲音。
風寄晚正面對著她,見此情形便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道︰「各位,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紀柔荑紀姑娘。」
三雙探究的目光毫不客氣地盯在她身上,頓時令地想起了自己冰冷的白袍和白袍下冰冷的身體。
「紀姑娘,這位是當今的十七皇子。」風寄晚指著東苜的一個錦服公子說道。這位錦服公子約莫三十出頭,有雙非常明亮的褐色眼楮,他微笑地站起來,略一頷首,神態親切,完全沒有架子。
「這位是有京城第一才子之稱的洛哥兒洛貝勒。」幾人中當數此人最是年輕,雖然其貌不揚,但一雙眼楮烏溜溜地透著聰明。他看著紀柔荑,笑容懶洋洋的,一副瞧好戲的模樣。
「至于這位。是我的好友向東來,他不但是位謀士,還是個神醫。」最後介紹的那人一下跳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沒等紀柔荑反應過來,三根溫暖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脈搏,對方的眉頭越皺越深。
「不妙……不妙……大大不妙……」他突然瞪眼道,「你最近是不是經常覺得胸悶氣短?晚上還會做噩夢?不想說話也不想動,對什麼都沒有興趣?糟糕啊糟糕……」
紀柔荑的睫毛輕顫,她看向風寄晚,風寄晚很專注地听著,但除了專注,看不出其他表情。向東來又道︰「你心疾已深,再不醫治可就晚了。我有一自方,你若肯依此照做,必定能去病強身,而且越來越美麗。」停了一下,問她,「你相信我嗎?」
紀柔荑猶豫了一下正想回答,向東來已接著道︰「這個良方就是笑!微笑、輕笑、爽朗地笑、大聲地笑!只要你每天笑上那麼百十回的,保證你藥到病除,以上癥狀通通不見。笑吧,我的冰山美人……」
活音未落,屋子里已笑倒了一片,紀柔荑這才知道自己受了愚弄。
她抿緊唇角就欲轉身離開,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拽住了她的腰,抬頭看去,正是風寄晚。風寄晚的眼珠漆黑,手上傳來力道阻止她動彈,提醒她不可因小脾氣而誤了大事,一想至此,只能忍氣吞聲。
風寄晚帶她人座,微笑道︰「向兄就是喜歡惡作劇,如此唐突佳人,真是大煞風景。好了,我們還是坐下來商談正經事要緊。」
向東來哈哈大笑,沖她眨眼楮道︰「紀姑娘,雖是一場玩笑,但你有心事,且這心事已經危及到你的健康,這卻是真的。凡事還是看開些好。」
紀柔荑心中一驚,凝眸望去,向東來已不再看她,徑自大吃起來,一直沒有說話的洛哥兒目光閃爍。仿佛洞悉了很多事情,十七阿哥永璘雖然還是溫文想笑著,可那微笑的表象下,又有誰知他究竟在想什麼?看了一圈,恍然驚覺,在座的每位都是那般深不可測。
她闖入了一個陌生的世界,這世界里的每個人都聰明絕頂,不是她能掌握。就是這幫人掌控著朝野的風雲際幻,他們隨便的一個想法、一個決定。都能引起驚天巨變。
這一場劫生,本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而今,魚肉站在了刀俎面前,她,會有怎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