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諾長長一嘆,贊道︰「此乃失傳許久的一首古曲,名為《十面埋伏》,本屬琵琶大曲,虧得你竟能用琴彈出這等神韻來,看來你的琴技更在其他之上。」
雅舍中傳出一聲輕笑,聲如銀鈴,煞是動人。
挽綠笑道︰「又對了,公子,請——」
三人走到雅舍門口二丈處,那擺了個畫案,案上筆墨紙硯都擺好。楚翼白推了推沈諾道︰「琴棋書畫,已過其三,最後一樣畫,已經在等著你了。」
傾紅道︰「小姐說,公子與她相別已久,怕是不記得她的模樣了,所以請公子按腦中印象為小姐畫一幅仕女圖。看看,到底像與不像。」
沈諾笑了一笑,圍著畫案走了幾步,眾人皆以為他要提筆揮毫了,誰知他卻從懷中取出個小匣子,遞給了挽綠,道︰「畫就不必了。幸得我此番帶了禮物而來,想知她究意長什麼模樣,只要看看這個就行。去,拿去給你家小姐。」
挽綠又驚又奇,接過匣子轉身進了雅舍。不一刻就有一個聲音從屋內傳出來,嬌嗔道︰「這也能算?」咬字清脆,聲音柔潤,如清泉滑過心間,听在耳中,堪比天籟。
沈諾笑道︰「這是京城‘沁呵齋’里有名的銅鏡,打制精美,清晰可辨毛發。要想知道你現在什麼模樣,只須對著它照上一照,便立即知曉,又何需以墨色辱你清華?」
楚翼白和藍心皆笑出聲來,「妙人就是妙人,居然想出以鏡代畫這一招,高明啊!」
「哼。」屋內人卻是不滿,掀簾而出,道︰「說得動听,其實是投機取巧!師父久久不歸,早已忘卻徒兒之容,所以不敢提筆,是怕被眾人取笑罷?」
楚翼白與藍心往聲音來源處看了過去,不看不打緊,這一看,頓時呆了。
只見一個淺衣少女婷婷而立,秀發如雲,膚淨如雪,眉目如畫,紅唇如櫻,帶了三分俏皮三分嫵媚三分優雅和一分柔弱,當真是說不出的容光照人!
藍心素來自負美貌,但一見這少女,頓覺自愧不如。
沈諾的唇角揚起一抹輕笑,目光中暖意更濃,「你身體可好些了麼?」
程輕衣扁了扁嘴道︰「原來師父還記得徒兒有病啊,我只當你嫌我是個大麻煩,拖累了你,所以一去不返了呢。」邊說邊用黑如點漆的秀目把楚藍二人細細打量了一番。
沈諾輕彈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半年不見,小丫頭還是沒半點規矩……來,見見兩位客人。這位是楚翼白楚兄,是為師的朋友,這位是藍心藍姑娘,是楚兄的堂妹。」
程輕衣的眼珠骨碌碌地轉了一轉,笑道︰「原來都是師父的朋友,那就請進來吧。」說著挽起沈諾的手往屋內走去,邊走邊道︰「師父,你知不知道你那麼久不在,我可無聊死了……」
藍心見她神態嬌憨,與沈諾又狀似親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竟隱隱泛起了幾分異樣的感覺。但隨即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不會吧,不可能……他們是師徒……而她,只不過是個小泵娘罷了……」
楚翼白在一旁推了她一把,「發什麼呆呢?進去吧。」
藍心定了定心,舉步向前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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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舍內以竹簾將內室隔了開去,屋里的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條,縴塵不染,此時窗戶大開,春天的暖風徐徐吹進來,坐在廳中真是說不出的舒服。
坐下不久,便有侍女捧了香茗上來,茶香清幽,原來是上等的鐵武觀音。
程輕衣在沈諾身側坐下,盈盈笑道︰「師父此番來杭州,可要多待幾日哦。」
沈諾還未答話,楚翼白已道︰「這恐怕是不能了。我與沈兄已經約好,要在本月十六前趕至揚州,赴那三年一度的‘百萃節’。」
「百萃節?可是昔日有著江南第一美人之稱的瓊花娘子所舉辦的花節?到了三月十六那天,全國各地的精品花卉都會集中到揚州,還要比評一番的,是麼?」程輕衣把頭轉向沈諾,道︰「可是我素來不知師父也喜歡此道啊。以前怎不見你參加?」
「哈哈哈哈——」楚翼白大笑道︰「怎麼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楚翼白對沈諾道︰「原來沈兄沒有把此事告訴令徒啊。」
沈諾淺淺一笑,表情隨意,「這種事情,有什麼好說的。」
「這種事情?這可是關乎沈兄終身大事的事情啊……」楚翼白話還未說完,程輕衣的臉色已經變了,驚道︰「什麼?你說什麼?終身大事?師父,他到底在講什麼啊?」
藍心道︰「瓊花娘子有一個獨生愛女,今年已經年滿十七,據說容貌更勝母親,而且秀外慧中,很是有才,江南人士皆慕名求娶之。瓊花娘子眼界頗高,挑遍當世風流才俊,最後才選中了六位公子,準備就在百萃節那日,讓她女兒在六人中挑選一人為夫。我三哥和沈大哥,正好是這六人中的兩位。」
程輕衣越听臉色越是陰沉,待藍心說完,便把眼楮往沈諾那瞟了一瞟,嗤笑道︰「沒想到你可真有出息哪,妙公子意淪落到讓人家挑來挑去的地步。」
此話一出,沈諾倒沒什麼,楚翼白的臉一下子紅了,有些生氣,「程小姐,你在說些什麼?」
「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在我看來,天下再沒比這更丟臉的事了。她瓊花娘子母女倆視天下男子如玩物,任她們挑選來挑選去的,而中屏之人,竟會覺得很光榮,可笑,可悲!」
楚翼白還待發怒,藍心卻一把拉住了他,沖他搖了搖頭,低聲道︰「三哥莫氣,看沈大哥如何答她。」
沈諾一臉平靜,似乎全未將程輕衣的話听進去,依舊慢條斯理地呷著他的香茗。
程輕衣見激將法毫無反應,不禁咬了咬唇,又道︰「我認識的師父不是這個樣子的。他應該是那個即使知道王爺在等他赴宴卻仍是毫不顧及地去干自己想干的事的人,應該是那個見病人在砸東西不但不勸阻還幫她一起砸的人,應該是那個視功名財富如糞土,笑傲天地間惟我任逍遙的翩翩男兒!」
沈諾輕笑出聲,凝視著程輕衣,目光中竟是笑意,「哦,照你這麼說來,我該公告天下人說我不稀罕當瓊花娘子的女婿,對她女兒的垂青不屑一顧,然後在百萃節那天隨便逍遙,就是獨獨不去揚州,那才符合我妙公子的本性。是麼?」
程輕衣哼了一聲不回答,但臉上的表情卻已說明了一切。
沈諾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道︰「你,畢竟還是年幼啊……」說罷站起身來,走至窗前沉默不語。
程輕衣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楚翼白和藍心,皺眉道︰「難道里面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藍心輕輕地說道︰「瓊花娘子曾經救過你師父,這就是最主要的隱情吧。」
程輕衣雙眉微蹙,正待開口,傾紅走了進來道︰「小姐,晚宴已在偏廳備好。」
程輕衣點了點頭,轉身對楚翼白笑了一笑,道︰「我听聞你人還未支,就先派了下人往醉香樓叫好了酒菜,想必定是很喜歡那的菜式,因而特叫人把醉香樓的大廚請了過來,入座後隨點隨做,豈不更好?」
楚翼白一听大喜,驚奇道︰「沒想到你倒是個心思縝密的可人兒,好好好,有勞程小姐了。」
和輕衣回眸,望向沈諾,欠一欠身,行禮道︰「師父,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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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程輕衣談笑風生,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她口才極好,能言善道,再加上笑語輕盈,俏麗無雙,一頓飯吃下來,是賓主同歡,很是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