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的臉色變了,父親下葬那天突然出現的少女,有著震動他整個心靈的熟悉,難道……難道……他的心倏然狂跳起來,當機立斷下了決定,「好!我跟你去!」
「柏恩!」亞力大驚,從陽台沖進來,「這太冒險了!」
「不用擔心。」柏恩舉起一只手,「他不是來殺我的,否則就讓‘小表’格雷得手了。」
「放下槍,慢慢走過來。」
柏恩照做。
當冷冰冰的槍口抵上他的前額後,神秘人松開吉玲,把她推向亞力,一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走!」
「你是INC的殺手?」坐上一輛雪鐵龍,在神秘男子的命令下開上出城的路,柏恩冷冷地問。
那人沒有馬上回答,抬手揭下面罩,露出一張極其年輕、極其英俊,而又極其冷酷的臉龐。「我是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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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費馬洛推開一間白色病房的門,立刻見到了那個驚鴻一瞥的女孩。
她半坐半躺在病床上,黑發柔順地披拂在肩頭。她原本靜靜望著黑暗的窗外,听到開門聲就轉過臉來。那是張小小的、蒼白的臉,有著柏恩熟悉的五官,和陌生的神情。
柏恩•費馬洛的心髒強力鼓動著,一股喜悅的浪潮激動他的思想、他的感情,他知道這一次是真的找到了——不是也許、可能,或99%的肯定——她絕對就是茱麗婭•費馬洛,那個小時侯既愛哭又愛笑的、分離了十四年的、他惟一的親愛的妹妹!
「茱麗婭……」他輕輕叫出這個珍貴的名字,仿佛害怕聲音一大就會將她化為幻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柏恩心一沉,她……不記得他了嗎?畢竟那時她才六歲……「是我!」他向她走近幾步,「我是……」
「柏恩。」她悠悠地開口,正確地說出了他的名字,用的卻是英語,「我記得你。」
一股熱浪沖進眼眶,他閉了閉眼楮,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平復激動。他大步來到床前,伸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瘦弱的身子。「茱麗婭!茱麗婭!」
「啊……」她低低的叫聲中帶著絲絲痛楚,他立即敏銳地察覺到她睡衣下包扎的厚厚繃帶。「你受傷了?」他松開她,焦急地問,「要不要緊?」
「柏恩……」她不理會他的問題,眼眸中有著淡淡的疏離,「你為什麼來?」
「什麼?」柏恩愕然,他沒有想到在漫長的分離之後,茱麗婭竟會問這樣的問題,「你不知道嗎?我們找了你十四年啊!」
「為什麼要找我?」她仍堅持問,仿佛完全不明白他的激動。
他啞然。為什麼?為了彌補?為了愧疚?為了……愛?他說不出口,那個字太純淨、太神聖,現在的他無法理直氣壯地宣稱;而彌補或愧疚……連他自己都覺得虛偽得教人惡心!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是的,他為什麼要找她呢?
「為了……我自己。」良久,柏恩終于回答,「為了我的良心。」
她笑了,眼神變得柔和,「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柏恩看著她,這是他的妹妹,血脈相連;這也同樣是個陌生人,他不清楚她的過去,也無權干涉她的未來。
「你是誰?」他低聲問,不復有剛見面時的情感激涌。
「我叫天使。」她微笑,「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人曾經告訴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守護天使,只有他找不到,所以,他要我永遠陪在他身邊,做他的守護天使。」
「我喜歡這個名字,柏恩。」
柏恩終于明白,他的妹妹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小女孩,應該說,自從十四年前父母將她遺棄在紐約的黑巷之時,茱麗婭•費馬洛就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名叫天使的女孩,而她,也有著自己歸屬的天堂。
「我懂了……」他點點頭,「天使。」
看出她的疲倦,柏恩不再多說什麼,起身離開這間病房。
在他拉開門的那一刻,一個悠悠的聲音傳進他耳中,「你的父親已經不欠我什麼了,柏恩。」
輕輕帶上門,柏恩•費馬洛吐出一口郁結在胸口的氣,重新戴上黑手黨教父的冰冷面具。
那個帶他來這里的栗發藍眼男子仍站在不遠處,他——應該叫冷火吧?
「有些事情,我想你該會有合理答案。」柏恩逼近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俊俏男人,既然帶他來到這里,又毫不顧忌地表露身份,想必已有全盤托出的準備。
「你問。」冷火簡單地說。
「茱麗婭……怎麼成為INC一員的?」當年費馬洛家族滅了追殺父母的對頭後,才知道茱麗婭已奇跡般逃出敵手,但他們幾乎將整個紐約翻過來用篩子篩,也沒能找到茱麗婭的下落。此後的十四年,父親和他也曾多方查找,始終音訊全無。如今方知竟是加入全美暗殺界的天王級組織*,難怪他們毫無線索。
「首領撿到天使和我,就這樣。」冷火的回答簡短而坦白,「但是天使的身世在INC中並無人知曉。」他說謊了,並不是不知曉,而是不願知曉啊……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不會接受這項任務的!
天使和我?這個叫冷火的男人……也是棄兒嗎?心思一轉而逝,柏思想到的是另一個重要問題。「INC派你們來暗殺我父親的?」費馬洛家族並未曾開罪過INC,想也知道是有人雇佣他們下手。
「準確說是派我來暗殺你們父子,只是沒想到買家還另外請了‘小表’格雷。」
「誰是買家?」
冷火搖了搖頭,這涉及到組織的機密與INC的職業道德,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訴柏恩•費馬洛。他是被「黑刀子」懲戒,但他並不打算背叛組織。
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柏恩的臉色陰沉,「你冒險帶我來這里,不會只是為了讓我和茱麗婭相認吧?」
「天使……病得很重,必須進行骨髓移植。」冷火咬牙,直接說出目的。
「什麼?」柏恩大怒。雖然他早看出茱麗婭狀況不佳,卻沒料到竟嚴重到這等地步,「INC怎麼回事,救了茱麗婭卻沒有好好照顧她嗎?」
冷火不語,柏恩則視為默認,「如果茱麗婭有什麼危險,我會用一切力量鏟平INC!」
「至于你——既然是你殺了我父親,那麼就由你接受我的復仇!等茱麗婭病好之後,再來算你我之間的血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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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房門前,想要伸手推開,遲疑了一下,還是放下了。
「為什麼不進去?」
一個微帶好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倏地回頭,女巫端著一個小托盤站在那里。
他無言地讓開路。女巫拉開門,又問了一句︰「你不進去?」
他搖搖頭,天使不會想見他的,現在的他,也沒有資格去見她。
女巫聳聳肩,向病房內走去。「等一等!」他伸出手,「吃完藥,給她吃這個。」
攤開的掌心,一顆牛女乃巧克力靜靜躺著。
門在他面前關上了。他無力地倚住門,將額頭抵在門板上,仿佛這樣就離她更近一些。隨著一聲沉悶的雷鳴,走廊的燈也開始明滅跳動,熟悉的恐懼又倏地襲上心頭。他不由自主地縮攏肩,手捏攥成拳,整個人緊繃成一團。不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
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下意識地前前呼喚,「天使……天使……」
但是這一次,他听不到回答,也沒有那雙把他拖出回憶沼澤的溫暖小手。錯誤不能得到修正了嗎?他沒有機會彌補了嗎?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