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你。」他含笑輕聲說,「我還要過幾天才回來,這些日子有沒有按時吃飯吃藥?」
「天啊,難道你違反規矩打電話來就只是為了說這種殺風景的話?求你稍微浪漫一點兒可不可以?」
INC規矩,凡有任務在身者,在執行完畢前不得與總部聯系,除一起行動的搭檔外,一律不得讓他人知道任務內容,即使是同伴也不例外。但對于戀愛中的情人來說,一刻的分離已是難耐,小小的犯規,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浪漫……」通訊器那一邊顯然有些狼狽了,初涉情海的天才殺手在考慮了三十秒之後,輕輕地說︰「那麼……等我回來,結婚吧。」
她的呼吸猛地窒住了,威爾說……結婚?
棒著千山萬水,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說出這樣一句話,簡單到沒有商量,還真是……
一點兒也不浪漫耶。
但,為什麼,笑意止不住地涌上來,涌上來,淹沒心的堤岸,滿滿地只化作一個字,「好……」
長久以來,她並不清楚他們之間應該算什麼,或者說,應該以怎樣的角色為彼此定位。相識太早,相依太久,從年幼時的單純到如今的糾纏,一點一滴,融入血肉,卻又曖昧得無以名之。
他與她,自成一世界,這世界里麗日繁花,風景千年不變,是他的溫柔呵護,她的傾心依賴。然而,和諧中似乎又有所缺憾,像半弦的月,總以側面窺人。她想補齊成滿月,那缺失的部分隱在何方,卻連她也茫然不知。隨著年紀漸長,這份疑惑也愈來愈無法忽略。于是心心念念想問個明白——我們,到底算什麼呢?
親情?友情?還是——愛情?
直到那一刻,他說︰「結婚吧。」
一切如燭照暗夜,豁然開朗。
終于明白自己的不滿足來自何處,想要獨佔他啊,無論是哪一種情感,一絲一毫也不能由他人分享。她,是他的孩子,是他的手足,也要是——他的情人!
生命漫長,她已厭倦了舊有的模式,迫切渴望新的角色,挖掘出更多新鮮的感情——那些他還未曾意識到的、屬于情人的愛。
不再說話,只靜靜傾听彼此的呼吸。夜空有流星一閃而逝,她慢慢闔上眼,此時此刻,瞬間已成永恆。
而在地球的那一面,站在陽台上眺望天邊火紅的晚霞,唇邊蕩漾著足以稱之為「幸福」的微笑的年輕人,也開始計劃今夜的行動。
暮色沉沉,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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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悄無聲息地靠近,誘哄似的貼在金發美人耳邊低聲問。
「童話。」
「呃?」不解的目光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寬大的窗台上縴細的身影映入眼簾。
「那兩個孩子,就像一個童話,完美得太不真實……」女巫倏地停住,沒有再說下去。
「童話大多是快樂結尾,不知這個又會怎樣。」病毒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狡譎與憐憫。
「知道嗎,總部成員為什麼都疼愛天使?」她突然換了話題,「主教、冷火和天使都是從小被INC收養的,姑且不論。阿里和妹妹在越戰中失散,一直沒有找到;畢加索在孤兒院長大;雖然不清楚疾風的過去,似乎也曾有傷心舊事,在這種替代情結下,自然而然會比較疼愛那個孩子,所以……」
「所以?」
「輕舉妄動的話,會死得很慘。」
「為什麼我有種錯覺,你總是在暗示挑撥我?」病毒懶洋洋地笑,「真正的聰明人,從來不會弄髒自己的手。」
女巫也微笑了,甜甜地笑。她貼近病毒,吻住了他的唇,「我說過,我討厭太聰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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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我的帽子呢?」吉玲喊著貼身女僕,急急忙忙照著鏡子徐唇膏。柏恩說好今晚帶她去看範倫鐵諾新季時裝發布會,她可不想錯過時間。打扮完畢,滿意地看一眼鏡中的影子,吉玲飛一樣出了房間,去找柏恩。
書房的門關著,只留了一條縫。她抬手剛想敲門,卻突然听到父親的聲音︰「你最近對茱麗婭很好,是因為想通了,不再堅持你那莫名其妙的感覺嗎?」
想通?想通什麼?吉玲不由起了好奇心,索性听下去。
「我只是不希望再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畢竟成為茱麗婭•費馬洛並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如果可能,沒有人會願意來做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柏恩的聲音平淡而倦怠,听在吉玲耳中卻如同晴天霹靂。被遺棄的孩子……她是被遺棄的嗎?
「柏恩!」普雷惱怒地厲喝,「那是不得已!為什麼你總是不肯正視這一點?」
「不得已?在只能保住一個的情況下選擇我而放棄茱麗婭,只因為我是男孩,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這些年來我的罪惡感……」
啪!
重物落地的聲音打斷了父子的爭吵。門開處,吉玲震驚、恐懼、呆滯的雙眼睜得大大的,看著他們的眼神無法形容。
「茱麗婭……」普雷•費馬洛失聲驚呼。
仿佛被這聲呼喚從噩夢中驚醒,吉玲尖叫一聲,轉身沖下樓梯,倉皇得像有妖魔追在身後。普雷•費馬洛立刻追了出去,而柏恩卻整個人僵在原地,一步也動彈不得。
「茱麗婭,回來!听我說……」普雷拼命追著女兒,一邊大喊。
吉玲完全不知自己該怎麼做,她惟一想的是要快些跑,趕快離開這兒。自從被帶回羅馬,過著公主般的生活,听信了那個「走失」的故事,她從來沒想到過那會是虛假,更不曾想到故事背後黑暗而悲慘的真實,可是……就在那一瞬間,一切都崩潰了……
被遺棄的孩子……她盲目地跑著,腳下的高跟鞋突然折斷,讓她整個人無法平衡地跌出去。
「茱麗婭……小心!」
一個身體重重地撲在她身上,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她听到一個悶悶的聲音,「噗!」
臉頰上濺到幾滴熱熱的水漬,她用手指一抹,月光下,那水漬卻是暗褐色的。她努力坐起來,然後,看見了普雷•費馬洛,以及他胸口迅速洞開的血跡。一張白色卡片飄落在不遠處。
吉玲•羅特下意識地尖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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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一路飛飆趕往最近的醫院,亞力在前座駕車,柏恩懷抱著普雷,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胸前。血從傷口中奔流而出,染紅了他自己和柏恩的衣服。他急促地呼吸,間或重重地咳嗽,每咳一聲,就從嘴角涌出一股暗紅的血。
吉玲半跪在他面前,雙手用力地壓按住傷口四周,徒勞地想止住那似乎永遠流不完的血,幾乎是立刻地,她的手也被紅色浸透了。
「茱麗婭……」
普雷•費馬洛呼喚著女兒的名字。吉玲•羅特卻沒有回答,她現在完全無法回應這個呼喚。
「茱……麗婭……愛蘭……」普雷斷斷續續地喘著、咳著、呼喚著,聲音一次比一次微弱了。
「現在不要說話!」柏恩僵硬著臉厲聲命令,「您必須保持體力!」一股野獸的沖動在血管里沖撞著,四天前就收到INC的勾魂指令,因為不想讓父親和妹妹擔心才什麼也沒說,只在暗地里做了萬全周密的防護,誰料……
「對……對不起……」仿佛意識到生命無多,普雷掙扎著吐出帶血的字句。在他帶著懺悔下地獄之前,有些話是非說不可的。「原諒我……當初……遺棄你……」
為什麼現在還說這種話!吉玲眼前一片模糊,她把牙咬得那樣用力,口中嘗到了咸咸的味道,分不清是汗、是淚、還是血。盡避眼前的老人傷重垂死,她卻仍然說不出「原諒」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