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十四年不是個很短的時間,你仍然不肯原諒?」
回答他的,是比仇恨還要深刻的——漠然。
「既然如此,」主教彎腰摘下一朵半開的郁金香遞給天使,「一切如你所願。」
「謝謝你,拉斐爾。」
「如果冷火知道了你為他所做的一切……」主教微微嘆息,「真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是誰在寵溺著誰。」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天使漆黑的眸子蕩漾著似乎天真的漣漪,「我也喜歡有一點小秘密呀。」
「你長大了,天使。」主教輕擁她的雙肩,這個孩子已經不再是初見時膽怯的小東西了,在這具發育遲緩的軀體內,心智正以可怕的速度成熟著。
「應該說,我的幼年時代實在太短了。」天使露出足以令陽光失色的炫目笑容,那笑容里卻有著說不出的悲傷。
第三章
三天後•紐約•帝國飯店
柏恩•費馬洛站在落地窗前,從頂樓的這間房間看下去,深夜的紐約城一片燈海,光怪陸離的霓虹眨著妖魔般的媚眼,仿佛在誘惑一切生物。
他的左手捏著一張有些褪色的相片,右手則輕晃著威士忌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泛起不斷的漣漪,映照在他黝黑的眼眸里,混合成憂郁的色彩。
「又想起茱麗婭了?」
他回過頭,亞烈•康迪手里也端著酒杯,另一只手還拿著一瓶白蘭地,「本想找你喝上一杯的,不過你現在大概沒什麼心情吧?」
「誰說的,我正要帶著酒去找你,你卻先來了。」柏恩•費馬洛離開落地窗,迎了上來,「你的手下都準備好了?」
亞烈比了個諸事妥當的手勢,「放心,他們會全力配合。」
「我不得不謹慎,你知道,我們已經失望了太多次了。」柏恩英俊的面龐上微微露出苦澀的笑容。
「這不是你的錯,柏恩,那個時候你也不過才十歲而已,你改變不了什麼……」
柏恩唇角的笑帶著濃濃的自嘲,「你不懂,亞烈,我是個懦夫,被丟下的本該是我,我是哥哥,又是個男孩……可是我太害怕了,所以什麼也沒說,就那麼眼看著茱麗婭被遺棄在黑巷里……」
清脆的「啪」聲響起,他手上的玻璃杯承受不住重握而宣告破裂。
「柏恩!」亞烈沉聲低喝,「別做傻事!」身為柏恩的好友,他絕不能容許柏恩以這種方式來傷害自己。
「我也只不過做做樣子罷了,你見過哪個懦夫會自殺的?」柏恩笑了笑,神色恢復平靜,「說實在的,即使多麼憎恨自己,我可從來不曾想過自殺這種蠢事……這大概也可以證明我是個膽小表吧。」
柏恩•費馬洛,意大利黑手黨最年輕的教父,舉手可令意大利乃至整個歐洲黑道風雲變色的人物,近年來費馬洛家族的地盤有一多半是他打下來的,這樣的男人不可能是個膽小表,只能說明他心中的自責有多麼嚴重。
不過只要想想這件傷心往事所引起的悲劇,就不難理解柏恩的心情了,亞烈拍了拍他的肩,「別再胡說八道,再來一杯嗎?」
兩人在沙發間坐下,柏恩重新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能肯定這次行動不會有問題嗎?」亞烈吸了一口白蘭地,「畢竟這是美國人的地盤,十大家族的聯合力量不容輕視。」
「所謂十大家族,不過是暫時的利益分配。卡特•羅奈德死在INC暗殺下,羅奈德家族早已群龍無首。你看著吧,三個月之內就會有新的黑幫取代羅奈德家族在紐約的地位。我們的行動先替他們掃清了障礙,只怕反而會收獲幾滴感激的眼淚呢。」
談到正事,柏恩的黑眸立刻化為永凍的岩石,黑手黨教父的精明與強橫賦予他一種極端的邪氣的魅力——這種魅力只能在地獄之神或冥府之主身上找到。
所謂領袖風範,大概就是指柏恩這種人吧,亞烈暗自在心里贊嘆著,「我同情那些與你為敵的人,因為他們不知道面對的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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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藥丸在縴柔的掌心滾動,晃呀晃的,有些像主人飄搖不定的心思。
「唉……」發出一陣悠長的嘆息後,天使舉手吞下那顆藥丸,真苦……
「在吃什麼,你要這麼唉聲嘆氣的?」圓潤的女音自門口響起,燦爛的金發帶進一室陽光般飄動,女巫走了進來。
「當然是維他命羅,」天使睜大無辜的眼楮,「你明知道我最恨吃藥,偏開給我那麼多可惡的藥片藥丸。」
「想要不吃藥就快點好起來呀,」女巫彈了彈響指,「三年都還沒什麼起色,你這可是在砸我的招牌哦。」
她的目光落在隨隨便便攤在躺椅上的書頁上,「什麼有趣的書?」
「哦,這個是……」她抓起書看了看封面,以念報紙似的口氣念道︰「《變身天使》,一個三流作家的三流作品,好像是講一個女孩女扮男裝之類的故事。」
「女扮男裝嗎?」女巫微笑,「好啦,多休息少勞神。」
「是!大夫!」天使把書往上一拋,倒回躺椅里。
轉過身的女巫喃喃地念了一句︰「維他命嗎……」她的臉上突然泛起一個古怪的、甚至是有些惡意的笑容,「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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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是什麼地方?
暗無天日的環境,窒悶潮濕的空氣,狹小閉塞的空間,以及恐怖得令人連血液都要凝結起來的寂靜……
「喂!放我出去!」
她聲嘶力竭地狂叫一聲,而回答她的卻只有冷冷的四壁。
吉玲•羅特縮回牆角,拉緊了毯子,拼命忍住欲出的眼淚。被莫名其妙抓來這里已經三天了,三天里,除了有人定時送來食物與飲水外,陪伴她的只有空蕩蕩的連光線也沒有的牢房。
她是惹上了什麼見鬼的麻煩了嗎?是慫恿克蘭偷巴特利的車被發現了?還是玩仙人跳時受騙上當的肥羊的報復?又或者是……
煩亂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她越想越覺得一片茫然。
「害怕嗎?」一個年輕而好听的男子口音近在咫尺地響起。
她簡直驚訝得像見了鬼!難道真的是鬼?這個莫名其妙的鬼地方八成也住的都是鬼!
「誰……誰害怕!」她硬是把急欲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戰戰兢兢而又倔強地大聲回答。
她是一個不慣于在人前流淚的女子。她認為流淚是弱者所為——因為在劣勢時流淚,豈不是示弱?在軟弱時流淚,豈非博人同情?人生在世,有強有弱,何必把自己列為弱者那一類,讓人同情!
吉玲•羅特一向覺得向別人博取同情是件可恥的行為,更何況是面對一個鬼!她死也不要別人的同情,不,是鬼的同情!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孩。」
她暗地里啐了一口,誰要鬼喜歡啊,又不是瘋了。
「你不用怕我,我是不會傷害你的,正相反,我必須保護你不受傷害,至少在合適的接收者到來之前。」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你不是和那些綁匪一伙的?難道……你是警察?!」
「我是個神甫。」
「神甫?」吉玲簡直要放聲大笑,「你八成是個瘋子,要不就是有幻想癥!神甫?你當這兒是巴士底獄啊?要不要我來個臨終懺悔呀?」
「你想懺侮嗎?」那個聲音嚴肅起來。
「Furkyou!」吉玲詛咒了一句,她最恨的除了警察,第二就要算到神職人員。
「啊!」一顆小小的硬物不知從何處飛來,正打在吉玲的唇上,熱辣辣的一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