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戚絳影胡亂地搖著頭、哀哀地哭泣著。
「影兒,娘先走一步,你要好好地服侍少莊主,知道嗎?」戚美秋的聲音愈來愈小,戚絳影得將耳附上她蒼白的唇,才能听清楚她的話語。「娘看得出他很愛你……有他陪著你,娘就放心了。」
「不,娘,不是這樣,你誤會了……」戚絳影著急地想要解釋。「你不要走……娘,你不要走……」
「那個孩子真的很愛你,你們不要再折磨彼此了……」戚美秋諄諄叮囑著,已氣若游絲。
「娘!娘……」戚絳影已經連解釋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是心急地望著她。「你不要走!娘,你不要走……」
「娘對不起你。影兒,委屈你了……」戚美秋唇一開一合,彷佛還想說些什麼。「影兒,要小心……」她費盡全力想說出什麼字句,卻頭一偏,整個人倒軟在女兒的懷里。
「娘——」戚絳影尖嚷著,瘋狂地搖著已經氣絕的娘親。「你醒過來!你快醒過來……」
狂亂地搖到最後,她終於無力地抱著娘親的身軀慟哭,哭泣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哀淒慘絕。
冷君敵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凝視著她,如夜一般深黑的眸子有著深奧難懂的光芒。「別哭了。死對她而言或許是種解月兌,你應該慶幸才是。」他以低沉的語調說著。
「是又如何?我沒辦法像你那般冷血!」戚絳影低低地答道,沒有回眸看他,依舊抱著娘親不停地流淚。
「不冷血,就只能心碎。」冷君敵以一種平靜淡漠的聲調說著。「她至少是清醒地死去,你應該滿足了。這樣的死法總比被信任的人背叛刺殺好。」
戚絳影猛地回頭,水眸盯凝著他。
「不是嗎?」冷君敵冷冷地笑著,黑眸透出不為人知的哀傷。「自己捅自己一刀,和被信任的人捅一刀,哪一種比較幸福?」
戚絳影怔然無語,只能再回過頭去望向娘親,而已經斷氣的她唇畔猶然掛著那抹溫柔的微笑。
「我一直記得當初你把靈燭劈斷的事。」戚絳影幽幽地說著,想起了許久之前的那一幕。「那時候我只覺得恐慌。」
如今當她也面臨至親死亡時,乍然想起,竟覺得那時的他其實隱藏了巨大的悲痛。
冷君敵沒有再回答她,只是站在她身後,冷冷地凝視抱著戚美秋的她。
戚絳影緊緊抱著娘親,腦中縈繞著他當時的模樣,想著他那句「不冷血,就只能心碎」,心狠狠地被揪痛了。
娘死了。她長大了。他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模樣。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第六章奔逃
因為影子永遠不可能擁有主體,所以,我要離開你……
「影兒、少莊主,這是怎麼一回事?」楚振域看到戚絳影抱著血流全身的膠美秋哀聲哭泣,只差沒當場昏過去。「阿秋怎麼了?!」
「娘死了。」戚絳影哽咽地說道。
「死了?!為什麼會死了?」楚振域不敢置信。
「她……」戚絳影難以解釋,因為無論如何說明,都只是徒然,只是多余。「她自殺了。」
「自殺?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什麼會自殺?」楚振域蹙起眉頭,顯然無法相信戚美秋會做出自殺這種事。
「我不知道。」戚絳影只能搖搖頭,內心傷慟無比。
繼爹會說出這些話,代表他在這段日子里並沒有深刻地感受過娘的心,而既然娘都死了,她再多費唇舌又有何用?
「影兒!」楚振域激動地想要捉住她的肩,卻被冷君敵擋在眼前。
「楚總管,楚夫人死了,我很難過。」冷君敵唇邊揚著淺淡的微笑,在說著禮貌性的話語時,俊顏完全下見任何哀色。「不過,山莊內的事還是要拜托你好好的處理。當然,楚夫人要好好地下葬。」
「是,少莊主。」楚振域欠身行禮,恭敬地不敢再造次。
「夜已經很深了,善後的事就交給下人去做吧。楚總管,你可以先回房休息了。」冷君敵吩咐。
「是,少莊主。」楚振域先是必恭必敬地答,然後才又問︰「那影兒?」他不安的眼神凝向戚絳影。
「我還有些事要跟她交代,交代完後,就會讓她回房。」冷君敵淡淡地說道。「你先回去吧。」
遣走了楚振域,冷君敵立刻差人來搬走戚美秋仍然溫熱的尸體。
「不!不要抱走她!不要——」戚絳影像是突然瘋了一般,緊緊地抱著戚美秋,不讓任何人搶走她抱在懷中的娘親。「不要抱走她!我只有她了!我只有她了……」她歇斯底里地叫著,感到只有懷里的人才是真實的。
「搬走。」冷君敵冷眼命令道。不敢違抗命令的下人硬是將戚美秋的尸體從她的懷里搬出。
暗黑的夜里,終於只余冷君敵和戚絳影兩個人。
「為什麼?為什麼要搬走她?」戚絳影眼神渙散,不斷地哺著,連冷君敵的身影對她來說都顯得模糊。
「你從來就沒有擁有她。」冷君敵扳過她蒼白如紙的容顏,冷冷地說道。一直以來,你都只是她手上的一顆棋子!」他淡淡地笑著,在望見她愕然的眼神之後,繼續冷笑道︰「難得她臨死之前總算良心發現,明白她深深虧欠了你。真是難得!」
「你說什麼?」戚絳影突地激動地嚷。「我才不是她手上的棋子!」腦中飄過七歲那年娘想將她藏起來的畫面。「我才不是她手上的棋子。」她不想練武功時,娘教訓她的畫面歷歷在目。「我才不是她手上的棋子……」她不願意跟隨他時,娘怨憎的眸光仿佛依舊存在。「我不是她的棋子,我不是……」腦中閃過的是娘拿著匕首刺向她的景象。
她不是娘的棋子嗎?不是嗎?
哀嚷到最後,她終於無力地依在他胸前。「為什麼你要戳破我的夢……為什麼……」
她的確是。她的確是娘的棋子……
「你只能活在現實里,看清你所擁有的。」冷君敵深亮的眸子望進她靈魂的最深處。
「不……」戚絳影微微搖頭,表情一片淒涼。回到現實,她會發現,她根本一無所有。
「你只能這麼做。」冷君敵將她的頭顱按入他的胸膛。「那些不切實際的幻夢一點也下適合你。」
「我從來也沒有幻想過。」戚絳影疲累地閉上眼,在他的懷里幽幽地說道。習慣了他的胸膛,在徹底地虛軟之後,睡意突然來襲。她詫異地發覺,原來自己在歷經這一場血淋淋的慘事之後,還能有想睡的感覺。
是因為他的胸膛嗎?
「睡吧。」冷君敵淡淡地說道,沉冷平靜的語調竟意外地增加了她的睡意。「記得,再度張開眼楮時,將一切看得清楚一點。」
「包括你嗎?」在墜入太虛之際時,戚絳影喃喃地問。
「包括我。」
那聲音是更深沉而蒼郁的,納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她終於疲累地在他的懷里沉沉睡去,再沒有心思去想今夜的任何事情。
次日,洗去身上的血污,戚絳影給自己換上了一身素白縞裝,臉色和衣衫有著同樣的蒼白。
她沒有太多的時問傷悲,因為他不允許。在娘死後的第一天,她的職責並非在靈堂慟哭,而是稱職地跟著他。
傍晚,她正要跟著他出莊時,莊里突如其來地來了一大群太監,然後帶頭的那個太監宣布聖旨。
她跪下接旨的同時,冷君敵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觀看,完全沒有理會聖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