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忘了他們還有一名幼女,便連夜離開那個村子,從此逃逸無蹤。
「原來妳是那對夫婦的女兒……」他眼前突然襲來一陣黑暗,卻努力地撐著,雙手握緊了短刃。
她嗤笑一聲。「你終于想起來了,是不?」
劉言之遽然感到呼吸困難。「沒、沒想到都過了十幾年,妳還記得我……」
「我日日夜夜都忘不了,你殺害我爹娘的凶殘,更忘不了你這張惡心至極的長相。」
她冷哼一聲,這十幾年來,她總是因惡夢而睡不好,甚至根本不敢合眼,全是因為他!
「我、我應該早點發現的……」他全身無力,趴在地上,像只喪家之犬,因為疼痛而哀號著。
「你也不必掙扎了,我早已在茶水中加了軟骨散,就算你武功再高強,也會因為軟骨散而動彈不得。」她低睨著在地上爬著的劉言之。「我應該再加些斷腸散,讓你七孔流血、慢慢流盡身上的血……」
一刀斃了他似乎太便宜他了!絕棋潁的心,此時已凍成寒冰,再也沒有任何的感覺。
雖然為了爹娘報仇,可她的心卻依然冰冷至極……
殺死她雙親的凶手就快要得到他應有的懲治了,而她不但沒有想象中的快樂,反而有一種哀傷填滿了心口,重重壓著她的心,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絕棋潁冷冷地望著劉言之狼狽的模樣時,木門忽然打了開來,那明亮的陽光射進了昏暗的房間。
她回頭一瞧,一抹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半的光芒。
絕棋潁心跳漏了一拍,她芳唇微啟,望著門口的男人……
「爺……」她下意識輕喚一聲,雙眸里有著深深的恐慌。
此時的她是一名凶手,預謀殺害劉言之,這樣的景象竟被東方煉焱見著了,他會怎麼看她?
「過來。」東方煉焱冷著一張俊顏,大掌毫不猶豫地伸了出去。
絕棋潁愣愣地望著他,腳步不禁往後一退,猶豫著自己是否還有臉待在東方煉焱的身旁。
他見到這一幕,會不會認為她不再適合他?會不會覺得,她是一名城府極深的可怕女人?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浮上了她的腦海,驀然,她感到無地自容。
而這一刻的猶豫,卻讓劉言之有機可乘。他努力地撐起身子,接著高舉起那染著鮮血的匕首,狠狠地、用力地刺向毫無防備的絕棋潁──
「不──」東方煉焱發現劉言之的企圖,卻是為時已晚。
只見絕棋潁的身子緩緩滑下,那鮮血如同盛開的紅花,漸漸濡濕了她粉色的衣裳,渲染出一朵又一朵妖艷的斑駁血花……
第十章
當絕棋潁的身子滑落地上之際,一雙長臂將她接住,她跌往那溫暖熟悉的懷抱里,感覺身體變得好重、好重,虛軟的雙腿幾乎撐不住自己──
東方煉焱低吼一聲,一腳便將劉言之踢得老遠,強健的手臂將她的身子一提,往懷里一抱。
「潁兒……」東方煉焱焦急地喚著毫無血色、滿臉痛苦表情的她。「撐著,我這就帶妳去找大夫。」
絕棋潁胸口起伏不定,傷處傳來一陣火辣劇烈的疼痛,她無法開口說話,唇瓣一張一合,讓人听不清楚她想說些什麼。
東方煉焱咬著牙,抱著她的身驅在回廊中奔跑,不斷低吼著,引起南宮府中奴僕的注意。
「快找大夫!找大夫──」他幾近瘋狂地吼叫,抱著她往房間奔去,壓著她傷口的大掌瞬間被血染紅。
不斷流出的鮮血令人觸目驚心,東方煉焱以最快的速度抱她回房間後,將她輕放在床榻上,為她擰來一條干淨的濕絹巾,小心翼翼地壓上她腰間那仍血流不止的傷口。
「唔……」她緊緊蹙眉,覺得意識愈來愈昏沉。
「潁兒,再撐一下。」他安撫鼓勵地拂了她蒼白的臉龐後,便又急急忙忙地走出房門外。
他朝外頭的奴僕大吼大叫,命令他們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找來大夫,最後又旋風似的沖進房里,看顧幾乎已經陷入昏迷的絕棋潁。
劉言之這一刀,力道之深,差點波及她的內髒,因此無論怎麼壓迫,傷口仍大量冒出鮮血,不僅已染紅了她的全身,還濡濕了床上的軟墊。
他用力握住她的小手,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驚恐表情。
而絕棋潁雖然痛苦,卻不曾叫過一聲疼,只是虛弱地喘著氣,一臉抱歉地望著東方煉焱。
「爺,對、對不住……」她氣若游絲地開口。「我一定讓爺失望了,我、我成了殺人凶手……」
「噓,沒人會怪妳。」東方煉焱私心只想要保護她。「就算妳今天殺了全天下的人,妳依然是我的最愛。」
他相信,她絕不會無緣無故就成為殘暴的殺人凶手,一定有什麼逼不得已的理由在。
只是現下,他根本毫不在意她做了什麼,他只在乎她能不能撐過去,只想知道他會不會失去她。
要不是他發現最近她總是不太對勁,因此暗中派了丫鬟與奴僕留意跟蹤她,他也不能在最緊急的時候出現。
但沒想到他還是慢了一步,甚至讓劉言之有機會下此毒手,傷害他心中最珍視的寶貝。
「爺……」她回握住他的大掌,只覺他掌心的溫暖不斷注進她的體內,彷佛也注入了些許生命力。
「嗯?」他按住她的傷口,強自壓下惶恐的心情,笑著回答︰「怎麼了?妳想說什麼?」
她眨眨長睫,扯出一抹虛弱的微笑。
「原本我以為這輩子會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沒想到卻讓我遇見爺。是爺讓我知道,原來被人疼惜、被人愛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我甚至開始嫉妒南宮姑娘……只因為我不想讓其它的女子分享爺……」
「傻丫頭,這輩子我只想與妳共度,妳忘了我們已經拜過天地、結過發嗎?」他拉起她的小手印下一吻,發現她的臉色更加慘白,讓他有一種錯覺,自己會在這一刻失去她。
她搖頭,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我沒忘……」她怎麼可能會忘記,那晚他剪下她一綹發絲,與他的發結在一起的畫面……
那是她與他這輩子最深、最深的牽絆,就算她到了黃泉底下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依然不會忘……
生生世世,她都不會忘記他的好、他給她的愛,讓她明白,原來自己這輩子還能擁有幸福。
「那就答應我,撐下去,好嗎?」頭一次,東方煉焱感到如此驚慌失措,就連上了戰場也沒有現在如此膽戰心驚,只怕稍一不注意,就會失去眼前的可人兒。
「爺,潁兒沒事……」她的氣息略顯急促,只覺得腰際一陣刺骨的疼痛,可是她已盡力咬牙忍住。「潁兒只想告訴爺,劉言之這人惡行滿貫,不可留……」
「他確實該死!」東方煉焱狠狠咬牙道。那賊人竟敢傷她!他非要讓劉言之碎尸萬段才能一解心頭的憤恨。
「爺記得潁兒前不久說的身世嗎?劉言之……就是殺了我爹娘的惡人,我、我若不親手解決他,爹娘在黃泉底下一定無法瞑目……」
「所以妳就獨自承擔這樣的秘密,連讓我為妳分憂都不能嗎?」他一半責備、一半心疼。「我不是說過,妳還有我,我一輩子都在妳的身邊,不離不棄。」
她臉上的笑容加大,無血色的兩頰上有著淺淺酒窩。
「爺……潁兒好愛、好愛你,可、可是我沒有辦法見到劉言之逍遙法外……況且事情已過去十幾年,我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我、我怕他再度逃之夭夭,才、才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