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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 第27頁

作者︰槐綠

「還能有誰?」殷采衣嗔笑,「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你離家一年後了。查來查去只查到你被騙入了青樓,後來線索就斷了。我沒辦法,只好一家家找。別的地方都好說,只是當初我是離家出走,不想被認出來再抓回去,所以最後剩下的京城,只能找別人跑一趟。宿柳跟我說你不在了的時候,你……」他對著她的衣袖輕輕道,「不知道我是什麼心情。」

底下的身子震動了一下,卻沒有言語。

殷采衣察覺出來,小心地攬住她,「沒事了,莫怕。你肯借著每年的年會見我,甚至直接頂著猜疑到我身邊來,卻不說出身份,就是因為這個吧?沒認出來是我的錯,但我不是家里那些書呆子,你知道的不是嗎?你能月兌身出來,入了拂心齋,我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計較別的事?」

說到這里,就忽然想到那個不知名的所謂分行主事——明明就是他自己嘛!虧他還費事想了一堆毒計詭謀,全浪費了,不過——彎眉,也不可惜呢。

「……對不起。」相從露出眼楮來,有些吃力地接著道,「我知道,但是,被騙的第一晚我就逃了出來。他們找了個人來——我嚇到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抓到東西就砸了下去,我那時下手沒有輕重,去試那人的呼吸——已經沒了,我糊里糊涂就跳了窗。」

殷采衣直起身來,臉色變幻著,腦後早已愈合消失的傷口涼颼颼地開始疼痛起來。

他是不是該感謝這丫頭對他手下留情?

「那你為了什麼不認我?你長大了,樣子性情全變了,我認不出來,不過你認得我不是嗎?」那時肆意灑月兌的小女娃,怎麼想得到,七年後的眼神會變得這般內斂深穩?若不是太過出乎意料,也不至于,一直到沈忍寒那最後一句話,他才終于醒悟過來。

「就是全變了啊——」小聲咕噥著,「什麼都不一樣了。」

七年的漫長時光啊,已經不是「改變」這種詞就可以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去的,橫亙在他們中間的鴻溝,深遠到她只能看著。喜歡得再深,也只能成了她一個人的事。

「所以你就讓我大海撈針地找?」一把拽下她的袖子。

相從嚇了一下,無辜地道︰「我不知道啊。」如何想到她在苦找的時候,這人也在另一個地方用不同的方法做同樣的事?她幸運地先一步找到,他卻是一刻沒有停地整整找了六年,還惦著她的清譽,連名字也不曾泄露,這是什麼概念,她知道的;在人海里看不到盡頭地尋覓是多麼容易疲倦放棄的事,她知道的。

「我沒怪你的意思啊,真是……」有點無奈地看著她開始霧氣彌漫又拼命忍耐的眼眸,心口某個沉寂了多年的地方,也開始跟著發酸。

身下少女的袖子已又掩了上去。

殷采衣硬扯下來,然後滿滿將人抱住,啞啞地湊在她耳邊︰「對不起,要你來找到我,你站在我面前,我還不認得。」

模糊的低低的嗚咽︰「因為我變了啊。」

不只是性情的緣故,其實那時候她只有十三歲,到如今七年過去,相貌由心生,五官雖大致不差,眉目氣質卻已是迥然。他對她的男裝眼熟,是因為當初見面時,她都是偷五哥的舊衣服穿。

這麼算起來,他是真的一直沒有忘記的啊。眼楮更加酸澀起來,不過——這人看不到,難看一些也沒有關系吧。

「但是不是因我,你本來不用變的。」手更用力了一些,隔了一刻,大約怕她悶到,又松了一點點。「林昭本來不用這麼聰明的。」

那些見解智謀,全是貨真價實地一點一滴歷練而來,不想問她吃過多少苦,他也是一個人闖蕩過來,完全知道完全明白。心里酸軟得要擰出水來,這樣一個小小丫頭,哪里來的如此韌性?

底下靜默了一刻,一張有些狼狽的小臉冒上來,聲音鄭重中帶著濃濃的鼻音︰「我……願意的。」

殷采衣第一次見她這個模樣,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笑出來,抬手去捏捏她悶得通紅的臉頰,幾乎要湊上去蹭蹭。這丫頭似乎只要不是寧靜的表情,就一律很可愛,倒有些小時候的影子。

「我知道,我找你這些年,也是自己願意而已。」明了她的意思,「我虧欠你是一定的——」

他止住她要說的話︰「但是,我做的事和這個並沒有關系,我肯找你,忘不掉你,都不過是因為我這麼想而已。」

「哦。」她小小答應了聲。

「相從,和我回坊去吧。」

「好——啊?」

「我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比你更喜歡的人了。」燦若天上繁星的眼瞳,彎出醉人的弧度,連同含笑的嘴角,宛轉出無限風流,定定鎖住她,「現在你送上門來,還指望我放手嗎?」

頭有點暈——

被壓著大半天,熱氣這時才不受控制地升騰上來,蒸得神志都有些迷糊。這種眼神這種言語,她怎麼有拒絕的可能?

她點頭。

他不動聲色地得寸進尺,「還有呢?」

「什麼?」她昏昏地反問出口,才反應過來,「我——」臉頰熱得不像話,咽喉都干澀起來,咽了一口口水,很努力才讓聲音盡量不顫抖,「也是一樣。」

「……好吧,這次先這樣。」殷采衣勉強點點頭,來日方長,不怕騙不出他愛听的話。

「不過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我也知道。」眼楮又彎成新月,「相從相從,自然——是要從了我的啊。」

——我說,你就從了我有什麼不好呢?

時空恍然如夢倒轉,相從唇邊,笑意終于燦爛。

天上明月行出烏雲,夜風如水,暗香沉醉。

七年等尋,終是不枉。

尾聲

這個問題是幾天後,殷采衣在回程的路上想起來的。

「相從,我好像還有一點沒弄明白。」

「嗯?」她疑問地側頭。

「三爺的紫藤鎖片,怎麼會在你那里?」他問得隨意,卻見相從臉色瞬間一變。

不是吧——難道這兩個人還真有點什麼?眼楮危險地眯起來。

「啊,這個——」

竟然給他欲言又止,難道是那什麼什麼的預兆?危險指數直線上升,面上笑顏卻是溫柔如水,「這個什麼?不能讓我知道嗎?」

「倒也不是——」相從還是遲疑,全沒注意身旁青年的眼神越來越暗。好一會,她終于道,「你看了就明白了。」

說著,卻把脖子里的那塊鎖片拖了出來,正是殷采衣曾見過的那一塊。

不過——

「怎麼是個‘相’字?!」瞠目。

「本來就是這個啊。」相從收回來,微笑道,「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看到的,不過,好像只看了一半?」

那一半還是個錯的。殷采衣干笑,「只是湊巧,也沒看得清楚。這麼說——你在齋里的地位?」

「策公子在的一天。」相從淺淺一笑,「我就是丫頭一天。他若不在,則,我順位代之。」

轟隆隆的驚雷砸下來,饒是已有心理準備,殷采衣還是被砸個正著。

「天,這麼說,我拐回坊里去的,竟是隱形的第五執事者——」他暈暈地扶著腦袋。不過這麼算的話,有關她眼界氣度那些就全部解釋得通了。意料之外,又似乎情理之中,他一直覺得她不像個丫頭,是因為她根本就不是個丫頭!

「也算吧,那時策公子身體不太好,我和三爺即墨一起被撿回去——」相從停一下,解釋,「我離家一年多時,遇上了三爺和即墨,以後就一直在一起了,後來踫上前齋主,就也一起被帶回了齋。之後,三爺因為煞氣過大,便充當了刑堂一樣的位置。我轉到幕後,以丫頭身份掩飾,不過現在策公子的身體已恢復,也就沒有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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