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采衣點點頭,「我隨後就到。」向相從道,「我先過去了,你隨意看看,累了就回去歇著。」說著跟著那下人匆匆去了。相從怔怔站了一會,轉過身去——嚇了一跳。
「風姑娘。」度砂很有禮貌地向她微笑。
相從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好半晌,方輕聲道︰「副坊主好。」
「你長高了好些。」度砂含笑,便伸手向她頭頂量來,「那時候連我胸口都不到,七年了啊——」他目中現出懷念的光點,「我找了這麼久,幾乎要放棄了,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你。」
相從眨眨眼,再眨眨眼,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五哥。」
「徐州貢品被劫?」殷采衣剛坐下來,又霍然站起來。
爆無釋冷冷點頭,「不錯,一共八株極品。還有一十六株要送往各王府的次品,也一齊在淮陰地界北邊消失,隨行護送人員全被滅口,手法極其利落。」
殷采衣臉色凝重起來。看到四大執事者排行第二的宮無釋出現,他就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卻沒料到這麼嚴重。
「這做法明顯是武林幫派所為,別者不會這麼狠。」
爆無釋點頭,「大哥的意思也是這樣。這兩年我們與江湖的聯系越來越少。」他冷笑一下,「忘記我們的人顯然也越來越多了。」
沈忍寒問道︰「有查出是什麼功夫致死的嗎?」
「尸體已經全部運回去,蔽日查探過,應該是先中了迷藥之類的藥物,之後一刀斃命,沒法查出任何武功痕跡。」宮無釋心情顯然很不好,原來就是個冷人,現在聲音更是要凍起來,「簡單地說,就是毫無線索。」
殷采衣問︰「徐州的易樓主可有什麼說法?」
「他舒服日子受用得多了,說起來一問三不知,我已先撤了他的職。這里是離事發地點最近的分行,我連夜趕過來問問你們可曾听過什麼動靜?」
殷采衣模模下巴,「離得再近也還有兩日的路程,若不是釋公子過來,我根本不知道有這回事。不然我立刻派人過去,在現場再仔細搜察一下,也許能找出什麼遺漏的線索來。」
爆無釋皺著眉點頭,「也只好如此。」
殷采衣跟著補充︰「失蹤的花既是異品,劫去的人應該不會敢公開來叫賣,我順便叫人多留意著揚州各富家動靜,釋公子若是方便,最好也讓省內的分行都留意著,只要發現一品,其他的也定然有著落了。」
爆無釋拂衣起身,「那就這麼辦吧。全都給我動起來,這次的事小不了,別的還好說,蔽日已經跳起來了,不是即墨拉著,早就親自過來了。你們好自為之,真要等到他出手,那是個不講理的,他的寶貝出了問題,有關的無關的誰也別想逃過去。」
殷沈二人一起點頭,送他出去。
第五章波瀾初起(2)
殷采衣回來廳中,無力地癱在椅子里,「完了,我一天還沒歇,又要開始煩了。」
沈忍寒也嘆氣,「人在家中坐,事從天上落。不知是哪路窮瘋了的,主意打到拂心齋來。」
殷采衣揮揮手,「算了,回頭向策公子要加俸祿,現在先找人去查罷。要是查不出來,我們離得最近,到三爺那里難免要成了池魚。」
沈忍寒答應著自去安排。
破壞他安寧日子的小賊,揪出來通通丟給三爺去出氣。這麼一想,殷采衣的心情立即又重新好起來,起身重回海棠林。
繁花掩映下,擁抱的一雙人影躍入眼簾。
猝不及防。
輕快的腳步停在了花林外,春日下,帶笑的眼眸結成了冰。
每年年會時要見一面的某分行主事,脖子里三爺的鎖片信物,他將離坊里持身可比聖人的副坊主——
這個風相從豈止是不簡單,人走到哪里謎團撒到哪里。似乎,曖昧的牽扯也跟到哪里。
不能釋懷的是,自己好像也成了其中一個。
殷采衣盯著花影下縴瘦微顫的背影,她是在哭吧。被他欺負到那種程度,還是躲著,卻在這里、在別的人懷里毫無顧忌地發泄。
他不想再多想什麼,也沒辦法再想什麼,只是覺得不舒服,很不舒服,那種感覺席卷著扭曲了整個神經。
前一刻還和他談笑怡然的人——殷采衣無聲地轉身離去。
很想,很想把姓度的小子拖出來教訓一頓,但是還不是時候。有些事情,他還沒有完全分辨清楚。
事情過去了四天,搜查的人傳回消息,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殷采衣並不著急,這是意料中事。無釋公子親自去看過都毫無收獲,隔了這麼多天,他手下的人能找到什麼才奇怪。
他關注的是省內所有富家的動靜。
二十六盆異卉不是個小數目,總齋傳信,已跟官府打了招呼,各處暗中設了關卡,確保不會出省。
那些異卉的養護繁瑣無比,他都覺得頭痛,賊人不會藏多久,時間稍長出了什麼問題,死了的異卉和路邊的野草一樣毫無價值。
運不出去,又不能扣在手中,只剩下一條路︰分散零賣。
沈忍寒放心笑道︰「進不得,退不得,如今我們只守株待兔就成了。」
這麼斷人後路的法子還真像是殷某人的手段。度砂模模手臂,「也沒這麼容易,除非一擊必中,否則對方狗急跳牆,毀掉其他的異品怎麼辦?就算看在一品千金的價值上舍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它們多嬌貴,一個照料不到,照樣香消玉殞。」殷采衣笑眯眯地道︰「那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凶手都揪出來了,我們只要等著加薪就好。至于別的,三爺再有氣也出不到將離坊來,只能請徐州的易樓主多多保重了。」
沈忍寒咳了一聲。
度砂大大翻個白眼。
這狐狸,看上去是溫柔可欺誰都能算計一番的濫好人風流子,相處下來才知道有多狡猾,騙得人月兌褲子都不動聲色,更兼沒心沒肺,事不關己一定高高掛起,從不管別人瓦上霜。從小妹一路的遭遇就知道了。
可憐的小妹,一路和這死情聖同行,不知受了多少委屈,除了他那日自己招出來的那些,定還要好好查一查。
等全掀出來,哼,說不定要兩倍三倍地奉還回去——
他眼神不懷好意起來,和殷采衣的目光撞到一起,對方瞳孔收縮了一下,冷光一閃,別過臉去。
度砂驚嚇地瞪大眼,不是吧?姑且不論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小子,關鍵是,狐狸什麼時候肯露出真正的情緒了?竟然當面用冷眼對他耶,以前都是一點征兆不露,不知有多少莫名其妙被去掉半條命的倒霉鬼。
他還在震撼,殷采衣忽然道︰「相從,怎麼不說話?」
沈忍寒嚇了一跳,這才發現議事堂一角的少女。她靜靜站在那里,沒動過也沒出過聲,存在感也就微薄得讓人幾乎察覺不到。
沈忍寒悄悄擰起了眉——以他的功力,竟然沒發覺堂里有另一人的氣息,這份掩飾的本事有多爐火純青?
听得說話,相從抬起頭來,目光微微有些迷惘,「好像有個地方不太對,我一時想不起來。」
殷采衣微笑著點點頭,「你慢慢想,莫著急。」這話不是敷衍,他已十分清楚這少女有多敏銳,她說不太對,那就一定不太對。
他笑意十分柔軟,與以前似乎有些不同,相從半垂著眼,卻全然沒注意到。
「累了嗎?不然先回去歇著吧,事情的始末你都知道了,幾時想起來哪里有問題,再來找我不遲。」殷采衣還在看著她,笑意愈加動人,目光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