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得極小聲的嘀咕︰「問什麼都一樣啊。」
轟然一聲,溫良玉僵直了身體,極力忍住轉身的,按捺著問道︰「宣桑,我是說——」
「大哥,別再加注解了,我沒你想的那麼笨啦。」她打斷他,「你好?嗦。」
「……」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當然知道自己是多疑了點,可是這種事情,他根本經不起弄錯的代價好不好!
再不忍耐,溫良玉反手一把將她從自己的背上扯下來,抓到面前,擺好,俯頭,唇瓣跟著便壓了下去。
餅了一會。
又過了一會。
林子里微風穿過,溫宣桑微喘著氣,靠在他身上,腦子暈暈沉沉。
溫良玉扶著她,等到她差不多回過神來,方啞聲道︰「明白了?」
宣桑勉強站直了身體,她先前哭得太厲害,精心描出的妝容被淚水沖得糊成一片,好在又在溫良玉的衣衫上磨蹭了半天,倒蹭得干干淨淨。現在還原了素淨的一張臉,兩頰暈出桃花的顏色來。
她眨了一眨眼,忽然踮起腳跟,準準地壓回去。保持著那姿勢與他對看一刻,離開,眼楮彎成新月,幾分得意幾分得逞,說道︰「大哥,你說我明不明白?」
「……」溫良玉見鬼一般地看著她。
「說了我沒那麼笨嘛,大哥總是小看人。」溫宣桑得意之極,幾乎有仰天大笑三聲的沖動,難得她居然能佔到大哥的上風,成就感之大簡直無以用言語來描述。
「……」繼續無語。
她有點擔心了,「大哥,你沒事吧?難道——」得意的臉驀地大驚失色,「難道是我弄錯了?你不是那個意思?」
「亂想什麼?」溫良玉終于回過神來了,抬手就給她一個彈指,然後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好了,快點走了,回去再跟你算賬。」
「啊啊,大哥你不丟下我啦?」宣桑喜滋滋地忙跟上去,剛才已經醞釀到眼眶的淚珠刷地收回去,伸出手拖住他的衣擺,「不早說,嚇死我了。」自動將他後面的「算賬」一詞過濾掉。
「我什麼時候說要丟掉你了?」
「你把我放下來,還說‘走了’啊,不是要丟掉我是什麼?」
「笨蛋,你那麼重,難道還指望我一路把你背回祁連山去?我說走是要你下來用腳走。」
「你又不說清楚——」哀怨的語調,少女笨手笨腳地拖著鮮紅嫁衣的背影卻是歡欣雀躍的,「而且,我都兩天沒吃飯了,哪里重了?那個女人真討厭,除了水什麼都不肯給,說是不能讓我養出逃跑的力氣——」
前面的背影便是一頓。
宣桑小時候餓怕了,所以耐不得餓,一點都耐不得,他知道。可是,現在她兩天沒吃飯,見了面卻沒听見她抱怨過一句,只是一直慘兮兮地求他,不要被扔下,不想離開他,好像根本就不記得自己餓了整整兩天的事情——
「咦咦,大哥你做什麼?」忽然騰空,宣桑不由驚叫一聲。不是才嫌過她重,怎麼又要背她了?居然還施展輕功,又沒人追,多浪費真氣啊。
風聲掠耳而過,身下青年的回答透出毫不掩飾的愉悅︰「去把兩天的飯都給你補回來!」
回去的路上沒有什麼事,兩個人一路悠悠蕩蕩地逛回了千秋寨,在寨門前撞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溫宣桑傻眼地站在一邊,看著他們交談,終于忍不住搖搖手中的衣袖,問道︰「大哥,你們認識?」
溫良玉分神,點了點頭,「是啊,不過不太熟。」
「我怎麼不知道?」
「你又沒有問過。」
溫宣桑的目光便轉回那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人——雲三,道︰「那,我現在問。你們怎麼會認識?」真詭異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已經發生並且落幕了一樣。
「邊走邊說吧。」溫良玉看一眼雲三,後者沉默地先走出去,顯然並沒有擔當解說者的意願。算了,本來也沒指望。
他跟上腳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之前,我去雲府查雲縱修的身份,撞見你前面這個,打了一場,然後發現立場有某方面的相同,于是就談開決定合作。」
「原來是那時候。」她點頭,跟著問,「合作什麼?啊,等等——我的身份什麼的,不會都是他說的吧?!」
「是。雖然不是有意告訴我,只是無意中提了一言半語,不過也足夠了。」溫良玉嗤哼一聲,斜她一眼,眼里清晰刻著「這件事沒完」五個大字。
溫宣桑縮了縮,識相地閉嘴。一路上大哥都沒有提起過這個,還以為他忘掉了。現在看來,她真是太會做夢了,大哥分明是要等到沒事的時候,再坐下來好好把賬一筆筆來跟她慢慢算。
溫良玉接著解釋︰「簡單地說,就是合著演一出戲,把該下馬的人都拉下來。最後,我們得到的好處是以後不會再被莫名其妙地攻打,他的是踹散他家那個爛架子,順帶把雲縱修解月兌出來。」當然,對他來說,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一次斷掉所有退路,確保以後不會再橫里殺出個什麼親戚來,把這容易心軟的笨丫頭拐走。不過這條天知地知他知就足夠了,某個笨蛋不需要明白。
雲三因為不識寨里的道路,這時已經走到了兩人的後面。難得他沉得住氣,任由兩人在前面說著與他有關的話,一路只作未聞,半個字也不開口。直到听至最後一句,方驀然抬起頭來。這一抬頭,便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一間屋子的門前。
這間小屋與其他附近的相比,瓦色尚新,明顯看得出來才蓋不久。
正思量,冷不防一個人歡呼一聲,大叫著從屋里撲了出來︰「老大,你終于回來了!那二當家就不用我看著了吧?那真不是人做的差事——啊啊,二當家好像還在里面,我什麼都沒說,我去看寨門了!」
那人一臉的喜不自勝,自顧自喊完了就要跑開,卻不知被誰由後面拍在肩膀上拖住。
一轉頭,才見是溫良玉旁邊站著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白衫綠裙,梳著簡單的雙髻,淡青的絲帶飄呀飄,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正開了口道︰「給我站住,二哥回來了?他做什麼了?」
孟含暉狐疑地看她,又看向溫良玉。遲疑了一下,道︰「老大,別怪我多嘴。你搶也搶個溫柔點的啊,咱們寨子里的凶婆娘還少麼?這小妞一來就這麼橫,遲早也要叫你去跪床尾——不止,吵起架來說不定直接把你踢到床底下去,還要拿著菜刀站在床邊從中飯數落到晚飯時候。這些兄弟們都是有血淚教訓的,不信的話,老大你隨便找個來問問就知道了。」
溫良玉咳了一聲,眼神奇異。
「……」少女的嘴角劇烈抽搐著,收回來握緊的手背上暴出青筋,冒煙的目光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切齒擠出來︰「練武場,一百個跟頭!」
「看吧看吧,我就說又是個凶婆娘——呃?什麼?一百個——」頓住,孟含暉蠢蠢地張大了嘴,「三當家?!你是三當家!」原來三當家竟真是女人!
溫宣桑很有氣勢地冷哼。她在路上換下那身太顯眼的嫁衣後,就在大哥的壓迫下恢復了麻煩的女裝。說起來,剛穿的幾天還很不習慣,直到現在才勉強擺月兌了總被裙角絆到的窘境。
「我橫?凶婆娘?」她冷笑再冷笑,「好得很啊,兩百個,許多不許少。」
「哦,明白了。」孟含暉蕭瑟地轉身走開,背影酷似只被霜打了一整夜的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