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納悶,她明白大哥很生氣想要泄憤的心情,真要扁她她也只能咬牙認了,但為什麼要用咬的?咬也就罷了,她全身上下咬那里不好,偏咬在唇上,不說會被多少人笑話,也忽略吃飯時的不方便,單單眼前就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盯著凝脂狀的藥膏看了好一會,這種金創藥能不能抹在唇上的啊?不會起什麼不良反應吧?刀傷掌傷什麼據說是都能治的,但是——咬傷呢?
棉簽伸進小瓶里攪攪,不管了,反正是藥,治不好也不會毒死她。
沾了藥膏輕輕觸到傷處,眼睫禁不住抖了抖,嗚,還是好痛。
但是好像心更痛啊——
苦笑,這一次,跟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樣,她的麻煩真的大了。
再怎麼努力故作輕松,心底的惶恐不安還是越來越大,真的不是有意欺騙啊,但是事實俱在,這種單薄不具任何說服力的理由——連自己也覺得很欠扁。
起初的戒備所以隱瞞,後來時間拖得越久越不敢說,到如今,終于被他親自查出來,真是最糟糕的真相大白的方式啊。
如果自己早點坦白的話,或許會被罵被罰,但無論如何,也比現在的局面好吧。
上好藥,把棉簽放過一邊,溫宣桑一頭栽在銅鏡上嘆氣。這下好了,像大哥說的,她有六年的時間說,她不說,拖到現在變成最要不得的局面。
要怎麼才能讓大哥消氣?單單咬她一口顯然是不夠的,看大哥剛剛那麼冷冷的眼神,說不定真是想掐死她。
「這個不行啊……」喃喃自語,「我還想一直陪著大哥的,不要這麼早就變孤魂野鬼……」
她若死了就真成了孤魂野鬼呢,連燒紙錢的人都沒有吧。娘早不在了,大哥不要她,那些雲家人——哼,她才不承認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額頭往鏡面上輕輕撞一下,不要想不要想,她和那些人又沒關系,還是想辦法讓大哥不生氣重要得多。
這一想就想了三天,溫宣桑不怎麼敢出房門,若非必要,一直都只在屋子里亂轉。溫良玉說了不想看見她,她也不想送上門去給他咬。
但是這樣悶著——無比郁悶地一掌拍在桌上,真的真的好無聊啊!
「痛!」她抱著發麻的手掌跳起來。
再悶下去她要受不了了,居然連雲起那個女人都不再來煩她,還有二哥,失蹤了一年多也太離譜了點吧,她都快要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了。
圍著桌子轉了兩圈,溫宣桑跺一跺腳。不管了,她不要再面壁了,一定要去見見大哥,大不了再被咬幾口好了。
應該可以和他打個商量,讓他換個地方咬的吧?想了想,現在是上午,大哥一般會在千秋堂。
再不猶豫,拉了門就出去。
遠遠地便覺得不太尋常,似乎越靠近千秋堂越見不著人的樣子,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人都哪去了?」
「是三當家啊。」悶頭跑的小嘍羅冷不防被抓住,嚇了一跳,抓抓頭,「沒事啦,老大下令讓大家都走遠點,不準靠近千秋堂。」
「這叫沒事?沒事大哥下這種令做什麼?」溫宣桑皺眉。難道有人踢館?不對,那應該找多點人來壯壯聲勢才對。還是有客?也不對,這和命令沒關系啊,這些人雖然笨點,也沒到見不得人的地步。
「不知道,老大沒說。三當家想知道去看看不就成了?」小嘍羅一咧嘴,跑遠了。
莫名其妙。溫宣桑一頭霧水,好奇心倒是全被勾出來。悶了三天,最需要有點事來調劑一下了。
放輕了腳步,盡量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大哥耳目靈敏得不可思議,她可不想什麼都沒看到就先被踹開。
千秋堂的門居然是緊閉著的。
真不太對勁啊。小心翼翼地潛至側窗,弄濕手指,在窗紙上無聲無息地戳破一個小洞,眯著眼楮湊了上去。
堂內只有兩個人,一坐一立。
虎皮椅上的自然是溫良玉,坐姿一貫地不正,也一貫地奪人眼目。
又有點看呆了——
「寨主似乎很早就懷疑了?」
有點嘶啞的聲音,也有點耳熟。眼珠轉過去,是站著的那個男人,只能看見側面,嘴角邊有塊淤青。溫宣桑在腦中搜索,這臉也很熟啊,到底在哪里見過?
「不算遲吧,你還在麻袋里的時候。」溫良玉的氣息有些不穩,似乎剛經過激烈運動。
「我不明白。」
「山上不能行馬,宣桑那點力氣,能把一百多斤的東西獨自拖到這里?做夢我才信。」沒什麼特別的情緒,淡淡的語氣,似乎只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怎樣,在麻袋里爬走的滋味應該很不錯吧?」
那男子頗為震動,「原來如此,我什麼都沒做,在你看來已是滿身破綻了。後來讓宣桑送我下山,自然就是試探了?」
溫良玉哼笑一聲,「我料著你舍不得走,反正你留下來也沒什麼不好,有什麼異動,反掌就解決了。」
那男子嘆笑︰「我等失策太過,錯看溫良玉為尋常草莽,落得今日,實是無話可說。」
她不能听下去——
這個真相她不該知道的,腦中徒自回響「快點走啊」的警告,腳下偏偏像生了跟般,半點動彈不得。
听男子接著問︰「卻不知寨主又是幾時查知我目的的?」
「你到的第二天早上。」溫良玉的聲音完全和緩下來,借著這短暫對話他已調息完畢,「帶你到宣桑那里找我的小五說,在此之前你要他帶著你在寨里逛了兩圈,問了很多太詳細的問題。」
「那個孩子?」男子恍然大悟,「我連他也小瞧了。早知道當日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拿到陣圖,我實在不該操之過急。」說到這個,他復又疑惑,「寨主既知我來意不善,如何那般輕易就把陣圖給了我?」
「你沒听過緩兵之計嗎?」溫良玉斜斜一挑眉,「我不穩住你,怎麼敢丟下這一堆笨蛋找到你老巢去?」
男子點點頭,從溫宣桑的角度看過去,只見他唇角微揚起,「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幾時知道我是假扮了女裝的?」他聲音中竟有隱隱笑意,「據我所知,我家霏兒在這里呆了六年,你可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虎皮椅中的青年微微別過了眼去,雙頰生出暈色——十成十是氣出來的,「我撿回她的那年她才十二歲,那麼小的娃兒,誰分得出男女?穿的是男裝自然就當她是男孩子了。後來在我眼皮底下一點點長大,看著是越來越秀氣,不過先入為主,這世上娘娘腔又多得是,我哪會去想她是女的?不想這小子騙得我好!」
最後一句極是切齒。
「不過你嘛,」溫良玉轉過眼溜了他一圈,「我只奇怪,別的不說,你的身高明擺在這里,怎麼還敢扮什麼女人?雖然這張臉粗看是沒什麼破綻——你和那個真的雲起是孿生兄妹?隔了六年,宣桑沒認出來也情有可原,就不說她蠢了。」
第7章(2)
心從最深處一點點冰凍起來,耳朵嗡嗡的再也听不清一個字。溫宣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真冷。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鋪灑一地,只照不進她方寸之地。
再也回不去了——茫然想,心里黑暗得要撕裂開來。
到底,還要她怎麼樣呢——
從很久很久之前就是這樣,嘲笑著踩爛她所有渴望,從不猶豫地揮開她的手,永遠看不到她的哭泣。
所以不渴望了,不伸手了,越躲越遠,娘不在了,索性離開,一步一步永遠在退,好不容易退到肯抓著她的手的人身邊,但是原來,還是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