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以後要和這個女人成為鄰居,心情前所未有的陰霾起來。大哥啊,你一定要記得,我是為了你的清白才甘願犧牲自己的。
餅了三天,蓋房所需的一應原材料都已搜羅采買完畢,山寨上下人等一齊破土動工。
溫良玉一點消息也沒有,溫宣桑有些坐不住了。
雲起偶然听到他嘮叨倒是好笑,「哪有這麼快?就算只算來回路程三天時間也不夠啊。」
「嗯,是嗎?」溫宣桑扳扳手指,算了算自己把雲起帶回來所費的時日,定了些心下來,「來回路程,加上查證所需的時間,起碼還有半個月啊。」
少年懨懨地托了腮,看著十步之遙的塵土漫天,「還有這麼久——真討厭。」好想好想大哥哦。
「寨主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懷念得會不會太早了點?」雲起看他頹喪的樣子,一時心癢,忍不住伸手揉揉他頂心柔軟的發。
他凶巴巴地一把揮開,「喂,本當家的頭不是什麼人都能踫的!不要變相佔我便宜,監你的工去,我和大哥的事不是你這個外人能明白的。」
被毫不猶豫地排除在外了呢,不管表現方式如何,卻都和溫良玉一樣,理所當然地不允許外人介入彼此,這種距離——真的只是「兄弟」嗎?世上有這麼獨佔的兄弟嗎?
雲起搖頭笑一笑,轉身而去。
溫宣桑看著她縴長的背影,目光陰郁下來。
「喂,你真要留下來?」煙塵四起喧囂嘈雜中,他出聲。
雲起腳步一頓。
「別轉過來!」先聲阻止,再出口的話平板不興,「你留下來,有沒有什麼別的目的?」
太過直白到一針見血的問話,背對著的雲起似被煙塵迷了眼,一雙眼驀然眯起,「什麼意思?」
「你不用和我打什麼馬虎眼,勾心斗角的事我本來也不懂。」溫宣桑淡淡道,「只不過,你真有什麼目的現在回去還來得及,要是等大哥回來,他不會有什麼情面留給你的,不要以為——他看上去很好說話,就真的很好說話了,更不要以為他查不出來。你不是祁連山的人,沒听過溫良玉的名聲,但你想想我們這一群戰斗力基本上為零的人,怎麼能在這虎狼堆里立下足的,心里就該有點數。」
不是人氣,不是運氣,不是他人庇護,不是任何別的東西,只是實力——千秋寨溫良玉一個人的實力。
「听不懂你在說些什麼啊。」她輕笑,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
宣桑,你被保護得不錯,所以勾心斗角的事是不懂,但,也並不是個草包呢。
這世上的好人從來就不多,但是多麼幸運,你遇上一個不太壞的。我們的遺憾才不致太過深重,至少沒有變成罪孽。多麼……幸運啊。
「我所勉強能明白的一點是,你——似乎在擔心我?」她柔聲問。
「誰、誰在擔心你了!」趴著的少年如被點中死穴一般立即直起了身,聲音跟著慷慨激昂起來,「這不過是我身為千秋寨三當家所必須要具備的警覺心罷了,隨隨便便放了不相干的人進來,總要試探一下,萬一你是官府安插的內鬼,我不是引狼入室?不過你不是的話,就老實點去監工吧,別指望我會幫你這個。」
「……」雲起沒回答,站在原地不動,只肩頭微微顫動。
溫宣桑看她肩頭抖動的頻率,心頭起了不祥的預感︰「喂,你不會是在——」
驀然轉過來的如花笑靨證實了他下面未出口的話語,未及做出反應,女子的身形已先撲了過來。
「宣桑你好可愛哦。」
緊隨清朗的笑語後,眉心一瞬間暖洋洋的,如輕風依戀拂過,又似蝴蝶透明薄翼掠過一般的柔軟觸感。
「你你你——」捂著額的少年聲音都變調了,「你敢非禮我!」
雲起上揚的唇角笑眯眯的,「不錯嘛,還知道這叫什麼,真怕你什麼都不明白,給人佔了便宜也不知道呢。」
「啊,已經進展到這一步了?」不遠處熱火朝天忙著蓋房子的嘍羅群中傳來驚嘆聲。
「這小妞好大的膽子!」
「相比起來三當家有點遜哦。」
「唉,為什麼沒人來非禮我呢——」
此起彼伏各種各樣的驚嘆聲中,新一輪非禮事件代替原來的同居宣言迅速在千秋寨傳播開來。
第5章(1)
兩年前。
荒蕪的官道上,一行六輛大車的隊伍緩慢地行駛著,由車行速度和兩旁的護衛的數量可以看出,車上的物品定然不少,更準確一點地說,是貴重的物品定然不少。
烈日當空,這條官道所處位置極是偏遠,少有人跡,一路更見不到茶棚之類,馬上的護衛大約趕了不少的路,面上都有隱隱的困倦之色。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清脆的大喝平地炸起,道旁的樹林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猛地跳出來,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手中亮出的木棍比他自己高了老大一截。
車隊起了短暫的騷動,一馬當先似是護衛頭領的中年男子哈哈笑起來,「小子窮瘋了吧?毛還沒長齊就學人搶劫?不知死活!」
「唉,家教不嚴,讓人看笑話了。」
隨著悠悠的嘆息,又一個人從樹林里走了出來——是真的就那麼閑庭信步一般地走出來,撥開草叢的動作優雅如拂開珍珠簾幕,幾分自在幾分慵懶,白色的緞袍寬袖長帶,二十來個護衛眼睜睜看著他一直走到路中央,竟是誰都忘了說話。
「宣桑笨蛋,誰叫你說的那些蠢話?」溫良玉一抬手,奪過少年拿著——或者說是「抱著」的長棍,隨便往地上一頓,氣勢立即一變,要多囂張有多囂張,偏是半點不惹人生厭。
「啊?那不是搶匪的四句真言嗎?」溫宣桑茫然地看他。
「真你個頭!」手腕一轉,棍頭由上輕敲向他後腦勺,「這是官道,你開的?這麼本事回山再開一條給我看看。」
「大家都這麼說嘛。」他小聲嘟囔。今天是他第一次出來搶劫,事先找了很多人吸取經驗,想一鳴驚人讓大哥刮目相看的,不過,好像又失敗了。
中年男子這才回過神來,雖然對方又多了一個人,不過看著明顯也是軟腳蝦一類,大概能經得起他一拳就不錯了。于是傲睨的神氣不改,「喂,小子你的毛也沒長齊了吧?」
這話侮辱意味甚濃,換到江湖上去,一般就可以作為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的開端了。那首領說完這句話,心里也同時起了戒備之意,防著對方突然發難,他雖看不起對方,畢竟也沒當對方是死人。
溫良玉眨一眨眼,卻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微笑道︰「抱歉,有關于這個問題——只有我老婆才能知道,如果你是男扮女裝,我倒可以考慮先透露給你。」
溫宣桑扯扯他衣袖,「惡,大哥,就算他是,你連這種貨色也能接受?」
護衛群中有竊笑響起。
中年男子被這一句話噎得幾乎發昏。他活到三十多年,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招人「調戲」,听著身後笑聲一時臉都青了,「你——」
溫良玉很有耐心地等他下文,但對方所受的刺激顯然過大,「你」了半天也沒接下去,倒是第二輛車廂里探出一顆蒼老的頭來。
「趙校尉,你磨蹭什麼?還不趕緊收拾了,老夫等著趕路。」
「校尉嗎?」溫良玉搖搖頭,「果然是樹大根深的尚書大人,被革職回老家了,還能勞動正規武官一路護送,真是——」唇角勾起炫目的笑意,「不搶你都覺得對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