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你。」溫宣桑跟著看看周圍,目光忽然定住,「不對——不行!」他叫起來,聲音比剛才更大了十倍,「絕對不行!」「但是這里離你很遠了啊。」雲起無辜地道。都不在一排了呢,她犧牲好大。
溫宣桑不說話,清秀的臉板得一絲笑容也看不見,咚咚咚用力走過去,到倒數第三間屋子前,又咚咚咚用力走回來,「明白了?」
雲起搖頭。
苞過來的身後的嘍羅跟著搖頭。
「八步。」溫宣桑比出手勢,眼楮亮晶晶地瞪著她,「離大哥只有八步,我絕對不準你離他那麼近。」
「這回又是為了什麼呢?」發問的女子眸中波光瀲灩——或者,其實也可以說是詭光閃爍,「這是寨主的意願吧,你可以代為否決嗎?」
「這個不關你的事,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全身的防備都打開來,警戒提升到頂極。
他現在模不清大哥對這個女人到底什麼想法,無論如何,盡量把兩個人隔遠點總是沒錯的。這里——哼,他都沒能離大哥這麼近,這女人,更是休想。
「但是我覺得這里不錯啊,不然至少要給個不行的理由吧?」雲起很有耐心地和他耗。
「說了不準你離大哥這麼近,听不懂嗎?」溫宣桑看看近乎是咫尺之遙的溫良玉的居所,攔阻的決心愈加堅定起來,「誰知道你會不會半夜模到大哥房里,對他做出不可告人的事。」
「咳、咳——」雲起嗆到,「不可告人?什麼不可告人?」竟然真認為她對溫良玉有興趣?
「不可告人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他理直氣壯地反問,「我又沒做過。」
呆了一下,雲起抬了烏黑的眼眸看他,「原來——你還不懂?」
今早是她誤會了嗎?難道真的沒什麼?沒、沒這麼夸張吧,這麼多年了,不說別人,那個溫良玉怎麼看也不像個毫無所覺的笨蛋啊——
「莫名其妙。總之絕對不準在這里蓋,你繼續選地方吧。」溫宣桑懶得理她好像听到什麼奇聞一樣的震驚表情,女人都是這麼奇怪的生物嗎?他回頭要跟大哥說他才不要娶老婆——嗯,氣昏頭了,應該說,就算他能娶也不要娶,有大哥就好了,才不要別人插進來。
「你不覺得,還是問過一下寨主的意見比較好嗎?」雲起笑眯眯,她今天的形象從頭到尾與昨晚實在相差太遠,並且,似乎因著溫良玉的不在場,連上午那一點點最後的遮掩偽裝也完全丟棄了,只是一以貫之的笑顏,模糊了這其中的差別而已。
「說不定他會同意呢?」
「胡說,大哥才不願意!」少年的性子被輕易激上來,轉頭問,「大哥哪里去了?把他請過來。」
有嘍羅舉手回話︰「我知道,我看見老大下山去了。」
溫宣桑蹙眉,「下山?做什麼?」
「這個不知道了,老大沒說。」嘍羅答道,「不過有交代,叫三當家你記著他的吩咐,不要以為他不在就可以偷懶了,等他回來要檢查的。」
他學著溫良玉的口氣和那種慣常的懶懶散散的神情,半眯著眼——一雙綠豆眼眯得像睡著了一樣。
溫宣桑惡寒地撇過臉去。人比人——不是人啊。
第4章(2)
「應該是去查我的身份了吧。」雲起氣定神閑地道,「千秋寨又不是客棧或者善堂,隨便什麼來歷不明的人都收容。宣桑好心要留下我,寨主自然要肯定我無害才可以吧。」
「討厭……」深覺別扭地低語,怎麼覺得這女人比他還了解這里一樣?這種話明明是該自己說的才對,就這樣被搶了台詞,對方還一臉的鎮定和自如,就算以後是要留下來作為山賊的一員,進入角色也太快了點吧?
「你真不像個女人。」哪有女人對山賊這種身份這麼駕輕就熟的?
「啊,謝謝。」
有嘍羅抓了抓頭,「我是不是听錯了?三當家罵她不像女人,她還道謝?那上次我也這麼說我家婆娘,她怎麼甩我一把菜刀?」
「我老婆從床上把我踢下去,然後罰我打了半個月地鋪。」身旁的人跟著抓頭。
「啊,你才娶的那個也這麼凶?」大喜,找到知音,二人蹲到牆角交流血淚史。
「真的不能蓋在這里嗎?」
溫宣桑斬釘截鐵地點頭,「當然!」
「那就沒辦法了啊——」圖卷敲向掌心,敲出三分瀟灑三分得逞,「宣桑,我們只能做鄰居了呢。」
「什麼意思?」不好的預感涌上。
刷一聲,羊皮卷在他面前展開,「看見了嗎?照二當家的布局,只有在這兩處動手不會破壞陣局。也就是說,我或者離你十步之遙,或者在寨主八步之內,沒有別的選擇呢。」
「怎麼可能?」粗魯地一把搶過圖卷,溫宣桑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怎樣?」她沒騙人哦,出現這種結果應該叫做︰天賜良機。
他繃著臉把圖卷扔回給她,從牙縫里擠出四個字來︰「……我看不懂。」亂七八糟的橫線豎線,搭配一些更加亂七八糟的符號,倒是有文字注解,但是他又不識字!
雲起怔一下,收了笑臉,柔聲道︰「沒事,宣桑怎麼樣都是最好的。」
午後暖洋洋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
——宣桑怎麼樣都是最好的。
「最好?」退了兩步,退到了陰影里,少年清澈的眼眸意義不明地眯起,聲音中是濃重的,與他的形象絕不符合的譏誚之意,「我說過,別和我套什麼關系。以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別逼我想起來。」
這麼說,不就表示其實你什麼都記得嘛。雲起眼中劃過一抹釋然。還好,總算肯定他還記得,只是這種語氣這種神情,真是看得有點傷心呢。
「你記得什麼?」她若無其事地卷好圖卷,「我對那個沒興趣,只想知道你決定好要和我作鄰居了嗎?」
「……」別以為轉移話題就能騙過他了,才不相信這個女人真是因為看上他才老用那種眼光看他的,雖然,這樣過度清醒對自己的自尊有點小打擊。
「這還用問嗎?」他不甘地撇嘴,「相比起來,我寧可自己承受你的騷擾,總比冒讓你半夜模進大哥的房的危險好。」
雲起嘆氣︰「宣桑,要怎麼說,你才相信我對你大哥一點企圖也沒有?」她看上去就真的急色到這種地步嗎?
「怎麼說我都不相信。」溫宣桑瞪她,「不要以為我年紀小,就真的什麼也不懂。你上午看大哥那種眼光,就差把他生吞活剝了,以為我沒發現?」
雲起一口氣哽在喉間,咬著牙笑,「是啊,宣桑眼力真是好,那你有沒有發現你的好大哥看你又是什麼眼光?」那才是真的生吞活剝好不好!
溫宣桑卻忽然怒起來,「你這麼問什麼意思?跟我炫耀嗎?大哥這兩年是看都不看我了,那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廢話!」擺明戳他心肺嘛!
「……」看著面前少年鮮活的憤怒,雲起突然有些想笑。
可憐的溫良玉,她上山一天不到,已完全模清他的心思,但當事人卻硬是能一直一無所知。總是對著這麼個不解半點風情的笨蛋,個中滋味實在不是「辛苦」兩字就能形容得盡的吧。
尤其某一日,當他終于得知真相時,知道自己這麼多時日的壓抑苦忍,究竟為的是怎樣莫名其妙的理由,大約是只有吐血才能一紓心懷的了。
她一邊走一邊笑。後面溫宣桑不爽地踢飛一粒小石子,雖然對方並沒說什麼,卻還是強烈地覺得自己被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