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晚上,天母一棟嶄新的別墅里,傳出了春情蕩漾的求偶聲波。
「好想談戀愛喔……」徐少艾整副身子蜷縮在沙發里,一只手支著下顎,另一只手則泄憤似的猛按遙控器。
「沒節目看就是沒節目看,號稱一百多台有啥用,沒一台能看的!」她不悅地發牢騷,最後索性停在無線電視台的一個交友節目上。
最近這種類似早期「我愛紅娘」的節目特別多,第一個打前鋒收視率高後,其他的便如雨後春筍一一冒出,星期一到星期日都有電視台做,似乎在諷刺她這個窮極無聊、下班放假都只能窩在家里看電視的未婚女性。
說未婚女性好听些,直接一點的說法是——沒人要!
好多次她都有股沖動想打電話去報名或是參加什麼面談會,無奈就是缺少心一橫的勇氣,她還是顧慮以前的同學朋友、現在的學生同事看到節目會笑她,只好再三作罷。
「奇怪,我長得很丑嗎?」徐少艾手一伸,抓來置于茶幾上的小立鏡,擠眉又弄眼的,不停的對著鏡子賣弄風騷,可惜沒有男人看到,所以她是白費工夫。
這幢別墅里,不管哪個地方都看得到鏡子,是她特意擺放的,為的就是給自己繼續生存下去的理由與勇氣。
沒辦法,如果一個女人長得像她這般——眼是眼、眉是眉,相貌比清秀佳人高一級,狐媚味不及狐狸精,全身上下已經挑剔不出缺點,男人關愛的眼神卻仍不拋過來,她真的必須靜心認真檢討。
她長得那麼俏麗動人,男人沒道理不喜歡她——她一直秉持這個信念活下去,就怕哪天想法一動搖,會狠狠的唾棄自己,然後尋死解月兌。
雖說她是個時代新女性,不為了男人而存在,但好歹讓她嘗過戀愛的滋味吧?徐少艾很專心的審視鏡中的自己,看著看著不禁又顧影自憐起來,哀聲又嘆氣的。
每天攬鏡自照,還是變不出一個白馬王子。
有時候她懷疑自己的工作場所就是害她談不了戀愛的始作俑者,可是T大校風開放,雖不贊成師生戀,但也不反對,況且她還是單身哪,隨時歡迎學校男同學來追求,為什麼就是沒有人看上她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還是……她根本就不該形容自己是玫瑰?!
「玫瑰多刺,會不會因為這樣,所以男人不敢靠過來?」徐少艾喃喃臆測。「好,從今天開始,我就改個花名……」
心神早已不在電視上了,她偏著頭絞盡腦汁想著。
「唔,叫什麼好呢?」霍地,腦中靈光乍現,她興奮的擊掌,「百合!就是百合,清純小百合,每個男人都愛了吧!」
仿佛已經受到男人包圍歡迎了,她笑得合不攏嘴,徑自做著美夢。
然而,就在此時,節目主持人好死不死的逸出這麼一句話做收尾——
「電視機前的小姐們,羨慕今天的女主角美夢成真嗎?如果心里也躍躍欲試,就別坐在電視機前發白日夢啦,趕快報名來參加,讓我們為你尋找合適的另一半。」
轟的一聲,徐少艾嘴邊的笑意盡褪,化成一抹尷尬懸在那兒。
「你以為找男朋友那麼容易啊?」即使沒人撞見她的蠢樣,她還是羞憤難當的白了電視機一眼。
男主持人這麼一提,好心情全部不翼而飛了,徐少艾的自信也一點一滴的流逝。
全校的男同學何其多,若因為他們心存年齡的顧忌而不敢追求她,那麼她的心理還能平衡些,可她卻常常在校園里看到不少女大男小的組合,更有不少服完兵役重返校園,堪稱男人的男同學,他們對她亦是不屑一顧,往往只有在繳交作業時,才會對她虛與委蛇一番……她真的想知道,這些成熟的、稚女敕的男人眼里,為什麼容不下她這個散發性感魅力的女子?
為什麼T大的雄性動物這麼沒有審美觀?
「難道走至最後,我終究逃阻不了回去面對相親飯局的命運嗎?」她很無力的嘆氣。
她會搬出來住,一個人待在二姨位于台北的別墅中自力更生,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躲避雙親的叨念。
打從大四開始,每當假日窩在房間啃小說,爸媽立刻展開緊迫盯人、疲勞轟炸,三分鐘進來一次,就為了趕她出門約會。
拜托,他們完全不明了親生女兒內心的痛苦與掙扎——她又何嘗願意將美好的假日浪費在家里,但她沒人追啊,要她和誰約會,難不成每天和自己約會嗎?
啐!她可不是那種矯情的女人,為了制造自己行情很高的假象,每天一個人在外頭晃蕩到半夜才回來……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她實在得很。
「唉……里外都實在哪,為什麼還是沒人追呢?」
原本她一個人活得好好的,日子過得自在又愜意,都怪那天心血來潮跑去參加高中同學會,看到婚後幸福又甜蜜的同學們,讓她體內埋藏的浪漫因子開始作祟,她羨慕又嫉妒那些女同學找到了依靠,渴望也找個男人來寵愛她……
「不管了,改天只要有個帥哥過來找我說話,即使只是問路,我都決定倒貼過去了!」徐少艾瞥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用力按掉電源,關去電視廣告的聲音,信誓旦旦的說。
「為了二十四歲的初戀,我豁出去了!」她吐出了一口氣,輕松的樣子像是吐出積壓已久的怨氣。
「我就不信找不到一個身高一百七十五以上、英挺迷人、有氣質的男人!」不知不覺中,她為那位「帥哥」定下了條件,而且愈訂愈苛,「嗯,最好看人時候眼神邪氣—點,想事情時候則憂郁一些……」
林林總總听下來,她的男友條件很是矛盾,也許該商請老天爺為她特別量身訂作一個。
又是一個無聊的下課後,徐少艾將機車停在巷口,準備進去便利商店買冷凍食品回家果月復。
不是她嗜吃冷凍食品,而是下班巔峰時間,每間便當店人擠人的,還是三公尺一間的超商方便。
迅速選焙自己要的東西,她沒有閑情逸致多晃逛,立刻走到收銀台前排隊付帳。
排在她前頭的是一對情侶,兩個人只買了一盒。她瞄了店員一眼,想看她的反應,發現未滿二十的女孩只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利落的刷完條碼,報上金額後等待顧客掏錢出來。
然後,她假裝看外頭,視線卻偷偷的轉而瞟著情侶,訝異地沒有看到他們露出一絲不自然神色,臉部表情光明正大又磊落。
反倒是她這個事不關己的第三者,臉紅又心跳的,心虛得不得了。
時代變了,時代真的變了!
幾乎是抑止不住莫名的顫抖,她在女店員的狐疑眼光下結完帳,算是落荒而逃的走出超商大門。
一心急著躲回家怨嘆自己跟不上時代,偏偏那對情侶的談話內容硬是讓她移不開腳步。
既想偷听又怕被發現,她只好取出包包里的手機,按了幾個構不成一組完整電話號碼的按鍵,佯裝說電話的樣子,耳朵卻豎得直直的,將他們的爭吵內容納入耳里——
「你就讓我一次,換用超薄的試試看嘛。」長相頗帥氣的男孩為達成目的,不惜低聲下氣懇求。
「試什麼試?萬一這麼一試,我也懷孕了,你要負責嗎?」相貌平平的女孩氣焰熾人的瞪著男友。
「我……」男孩讓她這麼一問,說不出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