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如此,明天你就可以回相府,你別妄想月兌離我們的鉗制,也別意圖陷害芊顏,那只會害你自己死得更快,我這麼說,你應該相信吧?」
「相信,我相信你有這等本事。」
「那就好,你可以好好思考究竟是要助紂為虐繼續幫柴賊,還是做點好事,替自己積點陰德。」
話說完,京夢然便頭也不回離開房間。
臨走前,龐澈猛地出聲喊住她。「京姑娘,請留步,龐某尚有一事請托。」
「何事?」她連頭都懶得轉。若非為了報仇雪恨,她根本不想和這種朝廷敗類多相處一刻。
龐澈望著人兒縴細的背影,頓了頓,開口道︰「雖然我不清楚柴相何時和你結過仇怨了,但我勸你,若有任何怨恨盡避朝著我來,不要對柴相下手,那只有送命的份。」
他待在柴仲侖身邊太久了,早看過太多為了報仇,反而遭遇更淒慘下場的人,他真心希望她不要白白送命,以她的醫術,可以造福更多的百姓。
他的這一番話,卻引來京夢然的熊熊怒火,誤將他的好意視為為主子盡忠的愚行。
「呸,走狗。」京夢然嫌惡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轉身離開。
「唉。」龐澈嘆了口氣,笑了笑,虛心接受。
他早該知道,他這輩子只能有一種身份了——那就是柴仲侖的爪牙。
龐澈回相府了,日子同樣過得忙碌,柴仲侖相當倚重他,也相當信任他,凡是想要見上柴相一面的大小闢員,都必須先跟他打過招呼,才有可能等到召見。
除此之外,龐澈也會幫忙處理皇上交給柴仲侖代為批閱的奏摺,因此他可早一步看到奏摺的內容。
有時,他還真同情那些老得需人攙扶、一腳早已踏進棺材的朝廷重臣,總是不厭其煩地重復寫一些了無新意的內容。不是朝綱敗壞、柴賊當道,人人得而誅之;就是國之將亡,必是柴賊攬權,請皇上下令斬賊……等諸如此類雲雲。
皇上不看、柴相更不看,充其量只有他看得到,最後的下場,都是扔進紙簍里,不過今晚情況有些不一樣——
「喂,龐澈!燕州發生大水,知府請求朝廷撥銀援助、開官倉救濟百姓,你怎麼不將秦摺遞交給柴賊,反倒扔進紙簍里?原來草菅百姓的人,是你!」
連看三、四份此類請求朝廷援助的奏摺,卻一一被龐澈扔進紙簍里,歌芊顏再也忍受不住,咆哮出聲。
足以讓人「性致」全消的低啞嗓音、氣鼓鼓的麻子臉蛋,歌芊顏又晃進相府里當探子,現在有龐澈在,她更可以光明正大躲在他的書房,趴在案桌上,仔細檢閱每一份奏摺,擇要抄寫下來。
說到這兒,她就不得不佩服夢然的本領,三兩下就讓龐澈乖乖就範,為她們所用,看來完成復仇大計指日可待。
「沒有這個必要。」
「什麼叫沒這個必要?人命關天吶,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早知道我就叫夢然毒死你,省得多一個劊子手凌遲百姓。」
拌芊顏氣壞了,不自覺提高了音量。
「就貸款項撥下去,也只是給貪宮中飽私囊的機會,又有多少銀兩能真正用在災民身上?」
他冷睇著她,神情漠然。
「可……可也不能放著災民不管啊!」
意外被他冷漠疏離的表情駭著了,芊顏好半天才吐出這句話。她怎麼不知道,龐澈板起臉來這麼可怕?!
「救了這回又如何?還有下回,下下回,賑災銀兩有一半都進了貪官的口袋,銀兩不夠用,朝廷就增稅,受苦的還是百姓,老百姓的日子不會因此獲得改善。」
「自私!如果百官都是你這種想法,那老百姓豈不是只能等死?」歌芊顏手指著地的鼻尖,不客氣開罵。「能救一個人,就要盡力救,總好過眼睜睜看著別人等死。」
忽爾,龐澈的嘴角揚起一抹淺笑。
「你笑什麼?」歌芊顏全身繃緊,滿心不安。她突然開始後悔,建議夢然找龐激為第一個下手的目標,他實在比她們所料想的詭異、復雜許多。
無怪乎,他能在柴賊跟前叱吒多年,無人撼動得了他的地位。
「這就是你們決定暗殺柴仲侖的原因?」他輕笑,黑眸里隱含著嘲諷。
「這不關你的事,你只要專心做好我們囑咐的工作,或許我們可以網開一面,破例饒你一命,讓你不用成為柴賊的陪葬品。」
「感激你的大恩,不過,這是我這輩子惟一要做的事。」
「你——」
話堵在舌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歌芊顏張大了嘴,雙眼回瞪。
不敢置信,她剛剛究竟听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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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來,歇會兒。」
龐澈朝站在涼亭外,謹守婢女本分的歌芊顏勾勾手指。「這茶是從江南送來的特香極品,這蓮心糕也是特地從喜福客棧采買回來的,趁熱嘗嘗。」
拌芊顏躊躇了一會兒,不知道他打什麼鬼主意,不敢貿然靠近。
「呵呵,別擔心,現在就你和我兩個人而已,其他人都離開了。」
她狐疑地瞞著他,四處張望,小花園里確實沒有其他人,審慎思考了一會兒。她的腿確實酸了,桌上的茶好香,糕點也很好吃的樣子……
當歌芊顏回過神時,她已經入座,還大方拿起一塊蓮心糕往嘴里送,咬了一口,蓮子的清香頓時彌漫在她的唇齒間。
「這糕點真好吃。」她抹抹嘴,意猶未盡。
「那就多吃一點,配上這茶,更是難得的享受。」
龐澈笑咪咪地替她倒了杯香茗。
「多、多謝。」她戰戰兢兢地捧著香茗,戒備地嗅了一下,遲遲不敢喝。
「沒毒,你放心!」他仍是保持笑意。「對了,前幾天我拿給你的賬本,謄好了嗎?耽擱太久,我擔心柴相會起疑。」
「好了,等會兒就能還給你。」
「那就好,蓮心糕還剩很多,多吃些。」
「不用了。」歌芊顏晃了一下杯子,確定茶湯里沒有任何不明粉末,才稍稍安心啜飲一小口。
即便是低著頭喝茶,她仍偷偷用眼角余光盯緊他,不敢松懈。
鱉異!她真的不明白啊!
龐澈不僅遵照她們的指示做,甚至還向柴仲侖提出要求,將她納為他的私人婢女,如此一來,她便能光明正大地跟在他身邊走動,但——他實在順從的令人起疑!
舉凡奏摺、帳本、私人信箋……他都一一讓她翻閱,還允許她擇要記錄下來,連她提出要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達到完全監視的目的,他也沒有拒絕,除了上茅房、沐浴之外,她都跟上了,簡直成了他的跟屁蟲。
這段時間以來,她跟到心虛,自動減少跟監的次數,就怕啟人疑竇,畢竟天底下沒有哪府的婢女,這麼盡忠職守的。
「這茶不錯吧。」龐澈又主動替她添滿了茶湯。
氤氳的茶香味,直沖芊顏的鼻端,她忍不住閉上眼,深吸一大口氣,不知不覺放松了戒心。「這茶好香。」
「當然,這種極品茶只采最女敕的茶葉,別的地方是很難喝到的,對了,京大夫的醫術是家傳的嗎?」
龐澈帶著笑意詢問,態度就像話家常般自然。
拌芊顏偏頭想了一下,搖搖頭。「不是,是她自己找大夫學的。」反正龐澈已經在她們的掌握中,讓他死明白一點,應該無妨。
「原來如此,我瞧她年紀輕輕,卻已擁有一身不凡的醫術,委實不簡單,想必京大夫一定是位聰慧過人的女子。」
「這還用說,依我看,宮廷里的膿包大夫都沒有夢然的一半強,不管是什麼疑難雜癥,她都有辦法治,她的細心與耐心絕對是無人能比的,之前為了解玉大哥的毒,夢然花了好幾個月,上山下海四處找藥引,才好不容易解了毒,沒有她,我們可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