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龐澈笑了笑。
這世上還有人比他自己更在乎他的死活,這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龐公子,看樣子你真的病得很嚴重,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啊,不聊了,這些草藥再不檢完,我鐵定被娘剝皮了。」
忽然想到堆滿整個庭院的工作未做,紅棗趕緊轉過頭繼續工作。
眼看他什麼忙也幫不上,龐澈索性樂得輕松,坐在小竹椅上,悠閑地翹起二郎腿,腦袋瓜則是一刻也沒閑著,努力串聯起這陣子發生的大小事。
他很確定,那晚在相府的大宴上,他確實中了毒,然而那一夜過後,他並沒有明顯的不適,惟一感覺到兩次不適,恰巧都是京夢然在場的時候,這種巧合,他不得不懷疑,是她有意留下他。
他與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派人毒害他,甚至是囚禁他?
正當龐澈想出神之際,一股暗香陡地飄來,那香味地有些熟悉,不濃不郁,卻又強烈的令他印象深刻。
他在柴仲侖身邊工作多年,最常接觸到的,就是那一些欲置柴仲侖于死地的毒香,他總是派人四處搜羅可能制成毒香的材料,聞過一回後,那味道就能深藏在他的腦海里,想忘也忘不了。
因此他的嗅覺,遠比其他人來得敏銳。
龐澈下意識往香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一抹身影就藏匿在距離他不遠的廊柱後頭。
「呵。」他的唇角揚起一抹淡笑,一方面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另一方面則以眼角余光,偷觀藏匿在柱子後頭身影的一舉一動。
既然他被軟禁在這兒,哪都不能去,那他倒不如以動制靜,親自找京夢然說個清楚,就算她要他的命,也得讓他死個明白才行。
第四章
「京姑娘,我頭痛、腳痛、手痛,連牙都在痛,哎呀,疼死我了,你說我這病有沒有得治?」
來人露出一臉涎色,明明腦滿陽肥,臉色紅潤泛油光,卻裝作一副病懨懨的虛弱樣子,那樣子足以讓人倒盡胃口。
「李尚書,你沒生病,只是心火旺盛,戒酒戒色戒肉,我保證不出三天即可痊愈。」
京夢然一邊挑著藥草,一邊打哈哈似的敷衍著,這位好歹也是三品高官的禮部尚書。
「你可要瞧仔細,我這病可能病到骨子里了,前些日子那位福娘子也說,我撐不過一年半載,京大夫,行行好,救救我吧。」
為了博取京夢然的同情,李尚書連福娘子的名號都抬出來了,為求逼真,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可憐兮兮。
「是嗎?」京夢然不客氣輕嗤。「那我恐怕幫不上忙。」
若那句話真是福娘子親口說出來的,那他只有找棺材鋪的份了,趕緊辦妥身後事,吃再多的藥都是枉然。
「京大夫,這怎麼成?我這一條命全靠你了,宮里那些膿包大夫,沒一個像樣的,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咳咳——」
李尚書豪邁地往胸口一拍,一時用力過猛,險些岔了氣,他立即趁這個機會,用力多咳了幾下。
「唉。」老掉牙了。京夢然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些貪生怕死的狗官,為求活命,啥鬼話都扯得出來,若條件真由她開,她要的他們未必給得起。
京夢然轉頭瞧了瞧外頭大排長龍,一堆急著看病的小老百姓,全讓李尚書的護衛給擋在外頭,不得其門而入,而她也只能白白地將大把光陰,浪費在這個急色鬼身上。
她開始不過是為了榨取他的銀兩,才破例替朝廷狗官看病,治好他纏身多年的頭痛,也狠狠削了他好幾萬兩的藥錢,沒想到,她自此陷入被糾纏的噩夢。
若非怕殺了他,會引起朝廷注意,她早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一針了結他,哪容得他在解心居放肆。
「京大夫,如果你能住在尚書府里,仔細照料我的病況,我保證你這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向皇上引薦。」
「皇上?」
難得李尚書總算吐出個讓她有興趣的話題。
「是啊,皇上這一兩年來怪病纏身,每天都處在昏睡中,這才將朝政交給柴宰相全權處理,不過我想以京大夫的能力,應該能治好皇上的怪病才是,只要有我的引薦,想見到皇上也絕對不是難題,到那時候,嘿嘿——榮華富貴還少得了你一份嗎?」
李尚書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權勢,料定京夢然無法抗拒。雖然他還得听從柴仲侖的吩咐,可他好歹也是個六部尚書,還是有一堆人等著巴結他。
「哦,皇上身染怪病?這事我確實沒听說過。」
「當然,這等機密的消息哪能隨意泄漏,萬一傳了出去,可是會出大亂子的,先別說皇上了,我的病要緊,怎樣,京大夫願不願搬來尚書府?」
京夢然擰起兩道秀麗的眉,耐心已然用盡。「李尚書,抱歉,除了解心居,我京夢然哪里都不去。」
為了壯大「神醫」的稱號,她還得靠這些狗官的幫忙,怎麼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撕破臉。
又被潑了盆冷水,久等不耐,色心大發的李尚書,伸出狼爪就要往京夢然縴細的手臂抓去。「京大夫,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時遲,那時快,一抹身影陡地自廳堂後頭竄了出來,一個擒拿手,飛快擒住他的賊手。
來人有力的抓握,深入他的肌理,疼得他哭爹喊娘。「哎哎哎——痛死人了,快放手。」
「李尚書,別來無恙?」龐澈咧出個迷人的淺笑,眼眸透出濃烈殺意。
「龐澈?」
突如其來出現的身影,也嚇了京夢然一跳。她轉過身避開他的視線,將右手臂藏在身後,小心夾住藏匿在兩指間,原本要給李尚書一點苦頭吃的銀針。
「龐、龐、龐大人?」李尚書瞬間結巴起來,顯然比誰都還要吃驚見到龐澈本人。
「李尚書,今日前來解心居叨擾京大夫,莫非身體也有病痛?」
「我……我……」
斗大的汗珠不停滑落,李尚書油光滿面的大臉青白交錯,身體不由自主打起哆嗦,肥肉一顫一抖的,狼狽至極。
「李尚書,你千萬保重,若相爺交代的工作過于繁重,身體吃不消,我可代為轉達,請求相爺減輕你的負擔,不知李尚書意下如何?」
「不不不……不敢勞煩龐大人,其實下官身體也沒什麼不適,只是和京大夫開個小玩笑,哈哈哈。」
李尚書抹去滿頭冷汗,干笑幾聲。
「玩笑是嗎?可我看來,好像不是如此,如果我沒听錯的話,李尚書好像要求京大夫到尚書府作客……」
「龐大人,你真的誤會下官了,絕對沒有這一回事,真的只是一個小玩笑,下官尚有要事在身,不方便久留,就此告辭。」
李尚書二話不說,轉身落跑。
「呼!朝廷里都是些敗類,無怪國家日漸衰亡。」
龐澈嫌惡擦拭掌心上的油膩感。「他沒弄疼你吧?」
唉一抬頭,他立即瞥見她的唇角勾起嘲弄的冷笑,以及挾著敵意的眸光。
耙情他會錯意了,他才是她的敵人?而李尚書是她的客人?
龐澈怔愣了半晌,雖然滿肚子疑惑,卻也不敢在這個敏感時刻提問,就怕一個不小心又「中毒」了。
「呃……既然你在忙,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先回房去,」
龐澈才剛轉身,還沒走出廳堂,旋即感覺到耳後有一道疾風,疾馳而來,他身手不差,迅速做了反應,壓低身軀下腰,伸手夾住兩枚銀針。
「呼!」他站起身,吐了一口氣,冷汗凝在背心。
再遲些時候,這些不長眼的銀針就扎進他的身體里了,然而另一個發現更令他心驚,剛剛那兩枚針,不是馬虎亂射,而是挾著一股內力,以近乎置地于死地的力道逼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