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在場,眼睜睜看著你殘殺我的爹娘,這些年來,我都在計畫著,該如何找你報仇。」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姊妹都有了好歸宿,她才放膽做這事兒,畢竟是生是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真是你啊,我早該知道根本躲不了。」卓濟無奈笑著。
丙然,那雙時時出現在他夢中,帶著驚恐的凝淚大眼是真實存在的。
他永遠記得她的視線,猶如兩條鞭子日夜鞭笞他的良心,實在被逼得受不了,他才躲到這山上來,吃齋拜佛,尋求安心,以及一覺好眠,只是對步家的虧欠,他永遠也無法要求一份心靈上的平靜。
「我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步姑娘,我等你好些時候了,如今你來了,我總算能了卻一樁心願。」
「心願?哼,對我們步家來說,卻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你倒好,一個人躲在深山里安穩過日子。」
淚凝在眼眶邊,想起爹娘無故慘死,徹底封閉自己情感多年的納福,終究哽咽了。
「當年我真的錯了,只是錯誤已發生,我真的不知道,我還可以彌補些什麼,除了每日勤念佛號,祈求老天爺保佑步家……」
「哼,別在那里惺惺作態,快說,當年我爹娘究竟做錯什麼,你竟下這麼重的毒手?」
「唉……當年罪,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既然你無論如何都要知道真相,才肯罷休,那我自然會給你個交代,咳咳—」
陡地一陣猛咳,卓濟咳得滿臉通紅,納福始終冷眼旁觀,眸中涌現的殺意未曾稍減。
「十五年前,我是王府的工匠,專門幫王府修補古物,由於我好賭嗜酒成性,欠了一的債,為了還債,我只好把主意打到玉府的祖墳上。
當年我也是修葺王府祖墳的工匠之一,趁著工作的時候,模了一塊寶王,本想變賣求現,沒想到東大街的古董市場,根本沒人敢收這塊玉,後來祖墳失竊的事傳開了,我只好趕緊躲起來避風頭。
躲了四年,實在是被債逼急了,只好拜托好哥兒東日幫忙,希望他能幫我籌到兩百萬兩還債,我保證一定會連本帶利還給他。
沒想到等了兩三個月,他只借到了一百二十萬兩,剩下的八十萬真的沒辦法,還一直勸我別躲了,趕緊把玉交還給王府,外頭抓得緊,要不是我……咳咳咳。」
卓濟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又引發一陣猛咳。
听到此處,納福總算明白,家里那些莫名其妙欠下的借據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知道爹重情重義,朋友遇上困難,定是兩肋插刀盡可能地幫助,即使死前,也不肯開口對她說,傷害他們的凶手究竟是何人,對朋友如此仁至義盡,得到什麼回報?家破人亡?這是什麼鬼公道?
「卓濟,你可真聰明,懂得如何完全利用一個朋友的價值。」
她的譏諷,卓濟听得慚愧地無地自容,強忍著難堪,決心把事情做個完整的交代,如此他才能對得起枉死的老友。
「我真的是……急昏了頭,以為東日沒幫我籌到數兒,是故意找我麻煩,又听他直嚷嚷叫我自首,玉府追得緊之類的話,我情急之下,以為他們會故意把我的行蹤泄露給官府,好奪得那筆驚人的賞銀,所以我……我只好……」
「先下手為強,把人殺了再說,死人不會泄密嘛,你就敗在當天見了我,卻沒殺我,你應該一刀了結我。」納福冷言替他接了話。
卓濟臉上青白交錯,惶惶不知所措,奸半天才吐出個字來。「相信我……我真的無意傷害東日夫妻……我真的……」
他雙手掩著老臉,哀哀切切痛哭起來。
「鬼迷心竅是吧?你永遠無法體會,親眼目睹爹娘,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種錐心痛楚,他們卻始終不肯告訴我,殺害他們的人是誰,只說是山里大熊害的,還要我這個親生女兒將他們推入山谷,掩飾成意外墜崖的樣子。
他們至死還在想辦法幫你月兌罪,不願我們找你報仇,慶幸老天有眼,讓我意外偷听到你的名字,否則我爹娘,豈不是枉死?」
納福沉聲痛訴,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她以為她的淚,早在爹娘死去的那一刻流乾,只因她告訴自己,在還沒捉到凶手前,她絕對不能再流下一滴淚,即使掉淚,每一滴淚都是為了詛咒凶手而落下。
「步姑娘,自從誤殺東日夫妻後,我逃到山上來過活,沒有一晚睡過好覺,每每讓惡夢驚醒,我真的累了,如果殺了我,能消你心頭之恨,我真的甘願,只求你不要遷怒其他人。」
卓濟撐著虛弱蒼老的身軀,跪在床板上,朝納福拼命磕頭。
自那日後,她同樣夜夜惡夢,甚至無端多了這天賦,雖能保護家人,卻也讓她吃盡苦頭,老天爺這樣對待她,公平嗎?
「你真以為一條爛命,能彌補我們步家,這些年來所受的罪嗎?你憑什麼要求我原諒你?」納福啞聲質問。
她恨透眼前的仇人,巴不得一刀刀將他凌遲致死,若不是他,他們會是一家和樂,若不是他,他們不會落到姊妹苦命相依的慘況。
「我……咳咳咳——」卓濟咳了起來,臉色慘白。
至此真相已然大白,納福總算明白,刁不害身上為何會有另外一半的麒鱗玉,果然如她的預感所料,他身上有她要的線索,誤打誤撞下,讓她意外發現當年的凶手,總算能殺了仇人,以慰爹娘在天之靈,相信兩位老人家,應該能安息了。
不管往後,她是死、是活,她都將帶著這個秘密入土,繼續隱瞞爹娘真正的死因,寧可她心愛的姊妹們,單純相信爹娘死於意外。
所有的痛苦、罪惡、折磨,就由她步納福一人承擔吧!
納福從長靴里,緩緩抽出一把短刀,那把刀她始終隨身攜帶,以便自衛,她將鋒利的刀尖,直指著卓濟。
「卓濟,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我之間的恩怨,刁不害是否知情?」
納福極力忽略心中不安的躁動,一心報仇。
若按照卓濟方才的說法,刁不害根本是刻意進城打探步家。
「步姑娘,你、你、你千萬別誤會,我只約略提過我對步家有著虧欠,希望他能幫我帶步家的後人上山來,我要親自陪罪,至於其中恩怨,他全然不知,再說不害是我撿到的棄兒,並非我的親生子,與我沒有血緣關系,你千萬別遷怒於他。」
卓濟急忙袒護刁不害的態度,就像護子心切的父親一般。
眼前這一幕,納福再熟悉不過。爹親在臨死前,寧可犧牲自己,也要保四名女兒周全,當年若非以意外結案,恐怕難以善了,她們姊妹日子也一定過得不安寧。
「這你就甭管了,盡避納命來,我要幫我爹娘報仇。」
「好!我的命你就拿去吧。」卓濟躺回床板,雙手交疊放在月復上,閉上雙眼準備等死。
「卓濟!這是你自找的!」
納福握緊刀柄,舉起手,瞄準卓濟的胸口,就要往下一刺時—
砰一聲,門板被撞開了,一抹高大的身影闖進屋里。
「納福!快住手!」來人正是刁不害,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狂趕一個時辰的山路,進了廟直奔他義父的居所,就怕晚一步。
納福頭也沒回,兩手握著刀柄,狠狠往卓濟胸口一刺,鮮血頓時冒了出來,染了她滿手。
「義父!不!納福快住手,別逼我傷你。」
刁不害驚駭抽息,不敢相信她真做了。
「呼……」卓濟痛苦喘息。
「師父!師父!」土豆急的在外頭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