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的時間,每一日,藍隻兒總在她與李澤第一次相遇的大樹下,引頸期盼他凱旋歸來。
她還記得是那一次,她在下著傾盆大雨的山徑上,踫見英氣非凡的他後,才開始他們之間這段奇妙的緣分。
遠遠地,她隱約瞧見那面熟悉的軍旗,隨著山風飄揚,她心若擂鼓般,狂跳不已。
他回來了!她總算盼到他回來了。
藍隻兒撫著六個月大的肚子,滿心歡喜。一開始,她真的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了,而是在一日復一日,等待李澤歸來的同時,肚子一天大過一天,她才猛然察覺她懷了他的孩子。
若說之前他對她的傷害,已經痊愈,那絕對是騙人的,雖然現在她仍然恐懼著會受到再次傷害,但她怎麼也不會忘,那天他用多麼堅定的口吻告訴她,要她再相信他一次。
因此,她決定給他一個機會,也許自己一段幸福。
隨著越走越近的人影,一身素白的服飾讓藍隻兒嚇了一大跳,嘴角的笑容驀然消失,只剩下心中那逐漸擴大的驚惶。
不!那不是真的!沒有勇氣再繼續看下去,她費力爬上馬背,一手護著圓凸的肚子,駕著馬飛快趕回靖遠王府。
請人開了門,她躲在門後,久久無法回神,藍慶見她的狀況有些不對勁,連忙趨前詢問。
「隻兒!怎麼回事?」
「沒什麼!」她一臉的慘白。
忽然,幾聲熟悉的吆喝聲,震落了她的眼淚。
「藍總管!開門!‘王爺’回來了。」
「隻兒!你听听,是馬副官的聲音即。」藍慶興奮地就要去開門,卻被藍隻兒的吼聲給震住了腳步。
「不!別開!馬副官騙人,王爺根本沒有回來。」她的眼淚已經崩落,心底縱使有怨,怨當初李澤對她的殘忍,對她的無情,卻在這一刻,親眼目睹他可能死去的當頭,徹底消失了,只剩下對他濃烈到化不開的眷戀。
原來她是這麼的愛他呵,即使他討厭她,排斥她,她依然厚著臉皮想賴在他身邊,不然早在五個月多前,當他就親口趕離她時,她早就該離開了啊。
「隻兒!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明明就听到馬副官的聲音。」藍慶不敢耽擱,連忙拿掉門閂,打開大門,然映人眼簾,正是一身白素衣的左子京,以及一具棺木。
「左公子……這……」藍慶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左子京不安地瞥了藍隻兒一眼,發現她肚子圓滾滾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不過仍維持得鎮定,低咳幾聲。
王爺因為不慎中箭落馬,最後傷重不治,所以……」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藍隻兒低垂著眸大吼著,眼淚奪眶而出,無暇去判斷躺在棺木里的人,究竟是不是李澤。
看著她喪氣的背影,左子京再度嘆了一口長氣。
呃……他好像又闖禍了!
「左子京!是不是你殺了王爺?你為何還活著?我明明已經告訴王爺,你就是那名刺客,為什麼他還選擇相信你,而不相信我?」她含著眼淚,厲聲控訴。
左子京為何還活著?難道直到最後,李澤對她,依然是敷衍,依然是不信任?
藍隻兒的心徹底被撕裂了,原來她在他的心中,真的不值一文,所有的一切眷戀,盡是她的自作多情?
「藍姑娘!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左子京讓她激烈的反應,給嚇出一身冷汗,擔心她真會拿了一把刀殺了過來。
「滾!你給我滾!」她氣呼呼地將他推出門外,整個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藍姑娘!藍姑娘!」左子京用力地拍著門,想再說些什麼,不過眼下這個情況,他還是別再刺激她的情緒。
他該怎麼跟李澤解釋呢?是要告訴他,她有喜了,還是她在親眼目睹他的空棺木後,傷心欲絕?說不定還有可能會帶著孩子自殺。
呃!好像有點傷腦筋,這可真的難倒他了。
「隻兒!別這樣!這樣對孩子不好。」
從過去的五個月以來,藍慶已經從藍隻兒口中,知曉了他們之間,曖昧流動的情愫,也知道她月復中的孩子就是李澤的,而他也只能默默地支持著她。
「大伯!李澤死了,我該怎麼辦?他死了,我怎麼辦?」
在意識消失前,她口中不停反復念著這句話。
對于李澤,這一次竟也殘忍地毀去她對他的奢望,難道他就真的這麼討厭她?恨不得以死來拒絕她的靠近,他連一點希望都吝于給她嗎?
「唉!」藍慶嘆了口氣,究竟當初他要她來依靠他,是對還是錯?
他真的不知道!
兩年後南方燕子村
這座小村落是藍隻兒的家鄉,她終究選擇回來老家,在北方的那段日子,是傷她最深、也最令她眷戀與不舍的,但是所有的一切,在她親耳听見李澤的死訊後,跟著結束了。
當天,他的棺木送回靖遠王府後,隔日,她沒有多余的力氣支撐她,度過失去他的日子,因此她上了之,辭別了大伯藍慶,不顧眾人的反對,堅持帶著六個月的身孕,回到燕子村。
惟有如此,她才能稍稍忘卻那段刻骨銘心的傷痛。
回到燕子村的日子,雖然孤單、寂寥,但她並不寂寞,即使必須忍受三姑六婆的閑言閑語,她依然咬緊牙根,親手將他和她的孩子帶大,回到這兒不久,她順利產下一名男嬰,男嬰哭聲宏亮,面如冠玉,像極了他。
每每午夜夢回,她望著她的孩子,在她的臂彎中沉睡,她總會不自覺憶起,那一段與他共有的回憶,讓她一次又一次,放縱地讓淚迷她的雙眼,更希冀能在夢里,與他相見,道一聲再見也好,可他終究沒來她的夢中……
「娘!抱抱……」一名圓圓胖胖的小孩兒,拉拉藍隻兒的裙擺,撒嬌著。
「靖兒!」她擦掉眼淚,將孩子抱在懷中,李子靖,是她和李澤共有的孩子,這個孩子是她在靖遠王府擁有的,所以她叫他子靖。
看著寶貝兒子手中拿的小竹弓,她禁不住笑出聲,猛然想起那一天,他教她拉弓射箭的模樣……
「靖兒!娘射箭給你瞧瞧,你可別小看娘,當年娘可不簡單……」他曾夸她,心思聰慧,反應靈敏。
忍著落淚的沖動,藍隻兒拿起擱在屋子邊的軟弓,這張弓是她惟一從靖遠王府里,帶出來的東西。
她拉滿弓,安上羽箭,眯起左眼,仔細瞄準正前方的樹干中心,上頭的一個小黑點,深吸一口氣,松開手勁,羽箭從她眼前飛過,直直插在樹干上,不過細看之後,還是距離那小黑點有一段距離。
箭射了出去,小娃兒開心地猛拍手。
「靖兒!別笑娘,如果你爹還在,他一定會說娘又沒好好練習了,已經練了那麼久,還是沒有一點精進。」
藍隻兒自我解嘲,夾帶著濃濃的傷感,她持續將弓拉滿,再一次瞄準目標……
忽然,地上的人影多了一道,溫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一手摟住她的腰際。
那溫暖的感覺,是如此鮮明,他溫熱的胸膛正貼緊她的背心,他的熱息噴吹在她耳後。
她的耳畔傳來一道沉郁、熟悉的嗓音。
「我記得我好像說過,你的左手要壓低一點,不要舉得太高,不然就會影響準確度。」
「嗄?」是他嗎?是他回來見她了嗎?
她心中倏地一驚,遲遲不敢回頭,深怕那近乎真實的感覺,會再次憑空消失,她寧願用這種方式感覺他。
她強忍淚水,身子顫抖著,怎麼也無法冒然射出手中的羽箭,就怕她手一放,他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