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用頭撞擊著樹枝,它知道籠子不會很牢靠。它馬上可以恢復自由!一下、兩下、三下、四下……數不出多少下了,它額頭上的毛被撞塌了,出現很明顯的豎印子。
「你餓了?」
她走在迷茫的風雨里,步子不急不徐,如同在煦日暖風吹拂下,閑步于百花絢爛的園林。如果有人類的男子在旁,會贊嘆一聲,她行走時柳腰款擺,舉動優美動人。但這里只有一只焦躁不安的小狐狸。
她背負弓箭,手提著羽毛燦爛的山雞,雞身上插著長箭,很新鮮的味道,顯然是她剛剛打獵所得。
她走進山洞,看著青狐,問︰「你餓了嗎?」
青狐驀地躥身,頭狠狠撞在樹枝欄桿上,齜牙裂嘴。她面色如常,順手拔掉山雞身上的長箭,打開籠子,將它塞進去。就趁著那白玉般的手伸進籠子的一瞬間,它狠狠咬上去。牙深入肉,血順勢流出,沾滿它的唇角。
它月復內饑餓無比,連忙吮吸著新鮮美味的血液。
她說︰「你不吃雞肉,反而比較喜歡我的血肉嗎?也罷,也罷。」
青狐從沒見過獵物馴服不動讓它啜飲鮮血,通常它們會劇烈的掙扎,直到被咬斷脖子。啊,現在它自己也是別人的獵物了。
它垂頭喪氣地放開口。
她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手上齒印鮮明,還往外冒著汩汩鮮血。她慢條斯理地包扎好傷口,過去看看火,火上的東西已經熬好了。將水倒掉,藥渣全部倒進干燥的布條上,然後隔著籠子抓住青狐的一條後腿,那條後腿上粘著黑色的干涸物。
它低聲叫著,要發動第二次攻擊。
「你的後腿傷了,讓我上藥,你會好得更快。」她的嗓音冰冷,它好像听懂了她的意思,不再掙扎。
將那塊皮毛擦干淨,露出猙獰的傷口。將溫熱的布條覆在上面,手心細瘦的狐狸後腿瑟瑟發抖,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在害怕。
「馬上就會好了,不要害怕。」
她轉身走到山洞洞口,淋淋如水簾的雨水洗淨手上污漬。
她回到火邊,將雙手放到火上烤火。
她不害怕火焰!青狐有一口沒一口撕扯著山雞的脖子,眼楮盯著捉住它的女人。她仿佛看透它的心思,低聲說︰「火不可怕,相反,它很溫暖。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絕不是火焰。將來你會明白。」
她說它會明白的。笑話,一只狐狸哪懂得人的花花心思。
況且,她也不明白它的心思。它被困在山洞里,方寸範圍就是它的活動空間,一個做過森林之王的狐狸……好吧,代理森林之王的狐狸,是絕對不會滿足于如此狹小的空間的!它要咆哮它要奔跑,在它的領地巡視,不準它物侵犯!
她又回來了。肩上扛著獾子,手中仍提著那柄彎弓,背上背著箭簍。又有好東西吃了,看那只獾子還在掙扎,只可惜四肢被縛,動彈不得。它始終比較喜歡吃活物,用牙齒咬死獵物再吃掉的感覺就是比吃一堆沒感覺的死肉好得多。難道是她知道它的想法,才獵一只活物回來嗎?
它漆黑的眼楮滴溜溜地轉動著,審視她的舉動。
她將獾子放到籠子邊上,擦干手足,靠在石壁上閉目養神。休息片刻,她從洞深處取出包裹,掏出水袋喝了兩口,然後取出白白的東西吃起來。
她很厲害啊!
青狐圓亮的眼楮里充滿了敬佩之情。坦白說,即使青狐自由自在的時候,它也沒能獵取到這麼多獵物。它看到她很輕松地搭弓射箭,「嗖」的一聲,箭飛出去,一只狼就應聲而倒。但是它不會告訴她,它有多佩服她。
每次她打回滿滿的獵物,可她從來不吃。難道她不會吃?它曾故意細細地品嘗一只野兔,哪,先張開口,咬在野兔身上,獠牙陷入肉里,仰頭一撩,一條肉就順利吞入口中了。她還不明白嗎?真是……笨蛋!
她總是打開包裹,吃里面白白的東西,那東西白淨如雪,圓圓的,上面還有一個紅點兒。難道那個比山雞野兔肉還好吃?它狐疑地看著她。她吃的樣子很好看,將那白東西撕下一條,放進口里細細咀嚼。
她喉嚨輕輕動了一下,那東西已經滑進胃袋里。
第1章(2)
好吃嗎好吃嗎?
它渴望地看著她,分我一點好不好,一點點就可以了,我絕對不會要求每頓和你一樣吃那個東西,只要嘗一口就可以了!
她吃掉一只饅頭,回頭看到青狐渴望的眼神緊緊盯著她。她沒見過一只狐狸擁有渴望的眼神。青狐,果然是上佳的品種。
「想吃饅頭嗎?」她也沒見過想吃饅頭的狐狸。
哼!青狐轉開頭,終于露出馬腳了吧?我知道你想要什麼!雌性的人,特別喜歡身上披動物毛,我的毛特別光滑,顏色特殊,世間難見。我知道你這貪婪的人一定在那個東西里藏了藥。
「給你半個嘗嘗。」她掰下半個饅頭,送到籠子里。
它呼嚕一口吃掉,還沒嘗出味道就到肚子了。
嗚……
我還要……
「你還真喜歡吃?」她冰冷如霜雪的臉上出現不同的表情,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再給你一塊吧。」
青狐將半塊饅頭叼到籠子後面,縮著身子一點點細嚼慢咽。軟綿綿的,還不錯,就是稍微淡了點。
一只會吃饅頭的奇異的狐狸。她雙眼閃著光彩,那麼……那個,也有可能是真的嘍。
深夜,霧氣彌漫在山林里。
從半山腰升起,如同鬼鬼祟祟的幽靈一樣,游蕩到山頂,整個森林里到處都是輕紗般的白霧。冷風吹過樹林,用力吹拉著白紗,霧氣濃稠,從一端涌到另一端。天上漆黑無月,濕冷的空氣隨著若有若無的霧吹進山洞里。
好冷,幸好有這堆火。
青狐盡量將身子靠著火,它已經征服了最恐怖的火了。它沾沾自喜,身上暖融融的,它漸漸進入夢鄉。
半夜,火慢慢熄滅。
它不安地睜開眼楮,寒氣襲人,它將腦袋窩進腿間,汲取點點暖意。
「你……冷嗎?」她問。
是問我嗎?笑話,我這個有毛的當然不會冷,沒毛的女人才會冷吧。它不屑地縮緊身體,瑟縮著打了個噴嚏。
「啾」的一聲,很輕很細。它的臉還是紅了,當然,它有厚厚的毛擋著;當然,現在是深夜,她不會看見。
「我也很冷……」她輕聲說,「如果你不逃跑,我們一起睡吧。」
它點點頭。不知道黑暗中她是否看見了。一雙縴長溫暖的手抱住它。她拉開覆在身上的披風,將它抱在懷里。這是哪兒呢?溫暖的,柔軟的,還香香的。它東挪挪,西蹭蹭。
「不要亂動。」她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睡意。它尋找到最舒服的位置,閉上眼楮。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正好搭在她露在外面的雙手上。
很溫暖。
睡著前,它回想過去幾百年的生涯,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它不放心地再次回憶,的確,從沒溫暖到這種程度。
大半個月後,天氣終于放晴。
秋高氣爽,天空澄澈晴朗,一絲縴雲也無。熱辣辣的太陽照到林間,被茂密交纏的林葉篩得只剩下和煦的金絲垂落地面。
青狐在林間穿梭跳躍,將躲得牢靠的山雞驚出,拍著翅膀拖著絢麗的羽毛剛剛飛起,便被一箭射下,飛快地墜落下地,在它尚未落地時,青狐一躍而起,叼住山雞脖子,獻寶一樣跑到她面前。
「真乖。」她幽聲說。伸手模模它毛茸茸的腦袋,它尖尖的臉蛋上立刻掠過歡樂的表情。
如果是一個月前,有人告訴她,有只狐狸會笑,她一定不相信,但現在,就算說它會立起身子作揖鞠躬,她也決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