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春衣當即決定,不管那個臭男人是誰,或是有什麼對錯糾纏,她都要好好修理他一頓!沒有人能惹表姐傷心後還逍遙自在的,薩大小姐春衣姑娘向來幫親不幫理,要怨就怨他不走運,誰教他惹上她這個女煞星呢?
明眸一轉,薩春衣舉杯道,「來,為眉姐的來京干一杯!」
原本寂靜的波光瀲灩居洋溢了陣陣暖風,滌蕩著殘冬未褪的料峭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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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滄浪的希望一開始就踫到了一堵厚牆。
先去見了結義三弟驃騎將軍畢涵虛,不想那位薩小姐竟是三弟的未婚妻,傅滄浪自然大喜過望,請他出馬去打探沈幗眉的消息最是合適不過。然而當薩春衣得知畢涵虛的來意後,清靈俏麗的臉上浮現一抹嘲弄的冷笑,「如果真的愛惜眉姐,怎會讓她獨自浪跡天涯;若不愛惜她,何必緊迫不舍,可見這種人反復無常,別說我不知道眉姐的下落,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他,難道讓他再去傷眉姐的心嗎?」
畢涵虛倒是想幫大哥說幾句好話的,但是被春衣的奪命桃花眼一瞪,立刻很沒骨氣地落荒而逃了,畢竟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此路不通,傅滄浪只得硬著頭皮去找梁至信,被臭罵海扁一頓後,梁家卻也無沈幗眉的半絲消息。
最終還是畢涵虛出的主意——人宮見沈貴妃,請她出面勸薩小姐說出沈幗眉的下落。沈貴妃到底是薩春衣的姨母,她應該不至于忤逆尊長的。
丙真是條「狠辣兼備」的絕後計啊!畢涵虛偷笑不已。雖說有點對不住春衣……嘿,他好歹也是堂堂驃騎將軍,豈可總被那小丫頭壓住不能翻身!呵呵,也該他擺她一道’了!
然而這條妙計卻因東征高麗的結義二弟伍安瀾得勝還朝以及隨後的皇帝賜婚而未能實現。此次伍安瀾居功甚偉,當今聖上親封其為一等威武候兼鎮殿將軍,並將淑慧公主下嫁于他,可見恩寵之盛。傅滄浪、畢涵虛身為他的異性手足,自然要替這個兄弟打點婚禮,讓他輕松做新郎。
時光悄悄地流逝,原本紅杏枝頭春意鬧已為綠葉成蔭子滿枝所代替,雖是盛夏時節,然而在長安近郊的終南山,春天卻暫停了腳步。桃花仍自盛開,裝點著這一片幽靜的莊園。呢噥的雙燕穿梭于檐下,柔媚的楊柳時時輕拂鏡子般的池塘,粉白淺紫的早蓮半睜著腥松睡眼,懶懶地搖曳著。
這是薩尚書建在終南山的消暑別館一一未名山莊。進京以來沈幗眉便隱居于此,她把自己封閉得非常徹底,除了見過表妹,連宮中的大姑母沈貴妃和二姑母薩夫人也未去請安。
她真的沒辦法再去向那些關心她的親人們敘述一遍過去一年的經歷,那是她只求終此一生能夠遺忘的夢魘。
她更害怕再遇到傅滄浪,自城門偶遇後,她對自己遺忘的信心已碎裂為粉塵——忘記,原來竟是這麼難!
此刻,他……會在哪里呢?應該已經將她忘了吧?在他游戲風塵的生涯里,她不過是朵乍放即謝的曇花。短短四個月的相處,能有怎樣的深情?尤其,男人是種健忘的動物,尤其,在他恨她入骨之後。
她不知該憤怒還是該悲哀,怒自己的軟弱,哀自己的心痛。夢中到處是他的影子,而醒來的理智竟也不能斬斷無望眷戀。
傻啊,早知道愛情是她沾不得的毒藥,卻還是一飲而盡,只為品嘗那一瞬的甘美。原來自己也和全天下的女子一樣,逃不過痴情的撥弄。
她苦澀一笑,目光投向濃濃的山霧,傻啊……女人!
薩春衣一進房,就看見沈幗眉佇立在窗口的身影。她愈見消瘦了,烏黑的長發可憐兮兮地散在單薄的肩頭,現在除了那一貫倔強的表情,真的很難再把眼前的人與過去那個談笑用兵冷傲絕世的表姐聯系在一起。
暗地里嘆了口氣,「眉姐!」
沈幗眉回過頭來,眸中哀痛一閃而沒,「春衣,你來得這麼早?有要緊事嗎?」
「最要緊的事就是趕來看我親愛的表姐啊。」薩春衣笑靨如花地走上前去,「山里寒氣重,怎麼一大早就站在窗口吹風?」
「我不冷。未名山莊真是個世外桃源,住久了,恐怕連我這個一身銅臭味的商人都要沾點仙氣呢?」沈幗眉神色如常地笑語回應。
薩春衣走到她面前,陽光般的笑容陡然黯了下來。
「怎麼!」沈幗眉敏銳地感覺到春衣心緒不佳。
「沒事。」她在心底里補了一句,「我是在擔心表姐你啊!」
她這個看似堅強冷酷的表姐,堅硬如岩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柔軟脆弱的心,聰慧敏感又愛鑽牛角尖,稍有不慎就會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她的雙眼又是紅腫的,昨夜肯定曾黯然流淚。
也許是該想辦法為他們牽線搭橋了,看表姐的情形,分明還是極深地愛著傅滄浪,再說,那姓傅的這幾個月八成也不好過,總算已經出過一口氣了。
甜甜一笑,薩春衣拉著沈幗眉的手,「眉姐,咱們去瞧瞧剛開的睡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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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如電,轉眼又是兩個月過去了。大婚之期已到,正是忙得焦頭爛額時,薩春衣卻突然將畢涵虛揪了去,傅滄浪並未在意,只是這喜氣洋洋的景像讓他微覺孤寂,兩個兄弟都有佳偶,而他……
長安秋色漸濃,他的心,似乎也隨著秋意而日漸蕭瑟……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瑟瑟晨風中,沈幗眉如來時一樣悄然離京,沒有驚動任何人,連親如姐妹的春衣也未曾告知。天色仍昏蒙蒙的,此時春衣應還高臥未起。她不是心狠,而是不願增加分別的愁緒,現在的她,最害怕「感情」二字。情之傷人,猶甚于刀!
一拍馬臀,她飄然出京,輕盈如一片不羈的白雲。
他日江湖重逢,再當把酒言歡。
畢涵虛抬腳闖進松園吹劍亭,就見傅滄浪面無表情地一壇一壇猛灌烈酒,桌邊已堆了五六個空壇。「大哥,你可真不夠意思,獨自在這里喝酒,外面的爛攤子都丟給我一個人收拾。」畢涵虛不客氣地撈起傅滄浪桌上的一罐烈性高梁,卻被傅滄浪夾手搶過,」這些酒是我的,要喝自己去拿!」
「噴噴噴」畢涵虛忍不住搖頭,唉,真是歹命啊,剛剛救了驚喜過度的二哥,又得趕來搭救為情傷風感冒的大哥,居然他還這麼不客氣,「我說老大啊,你就算有什麼難言之隱,難訴之情,也用不著這個樣子吧!」
「少噦嗦!」傅滄浪仰頭灌下一壇烈酒,他現在只求醉成不省人事,好忘記那個令他心痛神傷的倩影。大半年來他苦苦追尋卻總不見伊人芳蹤,長久的思念令他身心俱疲,若能長醉,是不是就可以絕情忘情?
何況今夜是結義二弟的大喜之日,縱使濫飲也有絕好的理由。
再度飲下一壇烈酒,堅韌的神經終于屈服在酒意之下,他推金山倒玉柱地撲在桌上,猶自喃喃喚著︰「眉……你……在哪……里……」
畢涵虛咂咂嘴,那位沈姑娘真是高竿,不費吹灰之力就整得大哥如此淒慘,看看,胡子拉荏,頭發凌亂,衣衫落拓,神形憔悴,狂醉濫飲,七分不像人,十分倒像鬼!若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敢相信這就是往日那個英朗瀟灑,俊逸超月兌的大哥。
看來情之一道,果真害人不淺,三兄弟已經「陣亡」了兩個,但願他會比兩位兄長幸運一些。想起薩家那磨人小妖精,畢涵虛不禁苦笑,幸運嗎?……真是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