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淑掙扎著想自他高大偉岸的身軀下逃出來。
「我不是故意的……」白緒忠抬高俊臉,擠出一絲抱歉的笑容。
「離我遠一點!」她咆哮,困窘不已。
「我沒力了,起不來。」他虛弱的說,有意吃豆腐。
不可否認的,女性獨有的柔軟嬌軀,對一個正常的男人而言,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況且把她納入懷里的感覺很不賴。
再差幾公分,他的鼻尖就要踫上她的,甚至能真切的感覺到他高溫的肌膚散發的熱氣,翎淑無從閃躲的迎向他深潭般的黑瞳,她不由自主的屏住氣,全身僵固,唯獨心跳猛烈撞擊胸口。
兩人曖昧的姿勢維持了數秒,她與他目光凝視交會,激蕩出一道電流,貫穿她的四肢百骸。
她微啟的粉紅唇瓣近在咫尺,仿佛邀人平常個中柔軟甜蜜。
白緒忠眸光低斂,突出的喉結驀地滾動了下。
他的臉越靠越近,出色的五官在她的瞳孔中放大,翎淑的羽睫因緊張而不斷的眨動,憋氣的胸口似要窒息,思緒一片空白。
「在等我吻你嗎?」白緒忠壓低音量,語調沙啞,嘴角帶笑。
他充滿戲謔的詢問猶如一枚炸彈,在她腦海中爆炸,霎時,所有的浪漫情懷與悸動,全部幻滅,化為烏有。
翎淑咬著唇,氣急敗壞的將他推到一旁,感到無比難堪,盛怒下的力道比平常大上幾倍。
白緒忠滾到一旁,捂著發疼的部位,嘀咕道︰「真粗魯,一點都不溫柔。」
她居高臨下的瞪住他,惱怒的指控道︰「對待,一點都不需要客氣!」
「什麼?我都說不是故意的了。」白緒忠替自己辯白。「而且,你剛剛的表情看起來,好像真的很期待。」他確切說出自己的感覺,誠實過了頭,毫不懂得給對方留個台階下。
「你哪只眼楮看出來我很期待?」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抵死否認到底,實際上,她像被抓住把柄,感到一陣心虛。
「兩只眼楮都看見了。」白緒忠很認真的回答。「我一定是餓過頭,才會想吻你。」
听他親口招認,翎淑不可遏止的臉紅。「什麼意思?你是說你昏了頭?」下一秒她又生氣的質問。
「誰教你是馬鈴薯,看著看著就更餓了,很想咬一口。」他解釋當下的心態。「這樣算饑不擇食嗎?」還很不要命的征詢她的認同。
咻——啪——一只隨身提包以他的臉為靶心,直飛而去。
白緒忠側身一閃,驚險逃過她憤怒的狙擊。
可惡!她昨晚應該放著他不管,讓他自生自滅,省得一大早就被他的行徑搞得火冒三丈。
什麼饑不擇食?在他眼中,她就那麼糟糕嗎回想不久前他口口聲聲喊著的女人名字,勢必是他很在乎、很重視的人,才會連被背叛了,還掛念著那個女人。
思及此,翎淑的心口像是被針戳了一下,微微刺痛,然後很快的消失。
她背起包包。默然的走出樹洞,沒有理睬他。
白緒忠拎起手提袋,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沒有交談的意願,各懷心思。
解決了基本的民生問題,兩人輾轉來到一個名為‘魯巴’的小村落,據聞,膝上長了人面瘡的婆婆就住在這個村子里,今年九十五歲高齡。
問了村子里的居民,終于找到婆婆的住處,那是一間由木板及茅草釘成的簡陋房屋,屋內只有一張床鋪,幾樣簡單的日用品,看得出魯巴存的生活環境十分貧窮困乏。
他們抵達時,婆婆躺在床鋪上,屋里全是燒著木柴取暖散發出來的嗆鼻煙味。
翎淑向婆婆告知來意,希望能夠看看她膝蓋上伴隨她二十多年的人面瘡,並且拍照,做成研究報告。
人事以高的婆婆不懂英文,于是雙方溝通起來格外辛苦。
白緒忠流利的英語派不上用場,全是靠著翎淑自己比手畫腳,以及親切溫和的笑容,和婆婆進行交流,意外地,倒是頗為愉快。
婆婆清楚她的意圖後,欣然同意接受采訪,大方的卷起褲管,展示跟隨多年的瘡瘤給他們觀看。
丙然,突出的大型腫瘤上,有著像小孩子頑皮涂鴉般,明顯扭曲的五官形狀,尤其是嘴巴的地方,長出尖銳的鋸齒狀,模樣相當恐怖。
白緒忠只匆匆掃過一眼,就立即別開視線,不敢再觸及那可怕的景象,到旁邊抱著肚子反胃去。
相反地,身為民俗學者、妖怪研究愛好者的翎淑雙眼發亮,閃爍著耀眼光芒。
她取出相機,征求當事人同意後,‘ 嚓 嚓’的對著人面瘡連按數次快門,也幫婆婆攝下數張照片,留影紀念。
由于婆婆健康狀況不佳,講話和行動都相當吃力,翎淑不忍心佔用老人家太多時間,不過訪談結束,她也沒拍拍走人,而是留下來幫婆婆整理房子,算是謝禮。
「白助理,麻煩你燒柴生火煮熱水,我想幫婆婆擦身體。」她分派工作給晾在一旁的男人。
白緒忠攏眉心,直言道︰「我不會生火。」他從來沒有做過這種粗重的活,況且都什麼年代了,哪用得著燒柴生火取暖?暖氣一開,一下子就渾身發熱了。
「不會也要想辦法。」翎淑還沒消氣,對他說話還挾帶著火氣。
「好。我做行了吧!」白緒忠接收到她的瞪視,改口妥協。當然不是怕她,而是能夠為年紀大得足以當他祖母、甚或曾祖母的老人家做點事,他很樂意付出。
幸好屋內一角有木柴,亦備有火種及火柴,還沒落後到需要鑽木取火的程度,否則他不曉得何年何月才生得了火、燒燙熱水。
火是有了,但水呢?一問之下,得知要到村尾的井邊提回來後,他的臉霎時黑了一半。「不會吧?」他仰天長嘯。
「這是助理份內的工作。」翎淑擺出頤指氣使的晚娘臉孔,提醒他的職責,有一點報復的小小痛快。
即使明白她有公報私仇的嫌疑,白緒忠也沒多加反抗。他不是雞腸鳥肚、小鼻子小眼楮的人,不會和她一般見識。
他拎著水桶走了五分鐘的路程,便看見一口老井,那是魯巴村莊所有居民仰賴的重要水源,所幸老天眷顧,這口井長年源源不絕,就連寒冷的冬季也不會結冰,造福數百名村民。
白緒忠打了滿滿一桶水返回婆婆家,手忙腳亂好一陣子,熱水總算煮沸,完成他被賦予的使命。
在翎淑為婆婆擦拭身體的空擋,他順手拿起她的單眼相機把玩,到外頭拍了幾張當地風光景色,還有幾個聚集在一起玩耍的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笑顏。
他曾經因為興趣熱衷過攝影,跟名師學過拍照技巧和理論,拍出來的作品頗受好評,只不過後來以事業為重,收起了玩心,那曾砸重金購買的昂貴相機、鏡頭,全塵封在防潮箱中,成為名副其實的壓箱寶。
在外頭拍了好一會的風土民情,他感到越來越冷,才轉向婆婆安身立命的簡單屋舍。
一踏進室內,一張天使般毫無雜質的溫柔笑臉,猝不及防的進入他的眼底。
白緒忠覺得胸口突然傳來一陣莫名的沖擊力道,他吐了一口氣,試圖排遣內心不明所以的波動。
翎淑坐在床畔,噙著淺淺笑意為已經擦好身體的婆婆按摩,增進血液循環,雖然語言不通,卻步影響人與人誠摯的心意。
家徒四壁的陋屋、刺鼻的燒柴氣味,實在是讓人想奪門而出,可是,眼前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互相對視後露出的純真笑容,美得發光,白緒忠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調整好鏡頭對準她們,將這美好的畫面永久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