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拍鬼片、靈異驚悚片,一定要來這里取鏡,不必刻意營造效果,就能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駭人境界。
見她不搭腔,白緒忠繼續找話題。「世界上那麼多國家,為什麼偏偏要選擇來這里?」這個問題擱在他心里許久,他實在很不能理解她的心態。
間隔了好一陣子,就在他以為她打定主意不跟他說話時,翎淑卻開口回復︰
「近來接獲不少情報,指出這里有不少人親身遇到妖物的案件,引起全球妖怪學會的注意與重視,我可是盡全力爭取好久,才獲得公費資格,來這里做研究、采證,我不希望空手而回,也絕不能鎩羽而歸!」她握起拳頭,平鋪直敘的語氣中,難掩熱血。
白緒忠還是不能明白她熱愛妖怪的興趣,從鼻腔噴了噴氣,難以認同。「妖怪什麼的,都是虛構捏造出來的吧。」
走在前方的翎淑突然回頭,將手電筒的光射向他。「你一定打從心底瞧不起我對吧?覺得我是笨蛋、是瘋子?」她板起臉,嚴肅的說,眼底閃過一抹憂傷。
白緒忠抬起手臂遮擋刺目的光源,瞇起狹長好看的黑眸,訕笑道︰「挺有自知之明的。」
聞言,翎淑沒有特別生氣,這些話她听過太多了,包括她的家人、朋友,都反對她投入妖怪研究的行列,甚至冷嘲熱諷,但她仍執意往妖怪世界深入鑽研。
比起曾經進入知名企業工作,有份不錯的收入的規律日子,她覺得研究怪物、走遍各地探查的生活,更有樂趣,更有目標。
說好听點,她現在的職稱是「民俗學者」,但在親朋好友眼中則被歸類為「怪咖」,而她覺得,那只不過因為她所抉擇的人生道路,和大家期望的不同罷了,一旦月兌離了常理範圍、大眾認知,那就是奇怪。
就像妖物被稱為「怪物」,只因為牠們呈現出來的形體超乎人們的想象,以不同的方式生存著。
事實上,妖物本身並不會主動傷害人類,牠們有時是被有心人利用,有些則是被激怒而反撲——這是她接觸妖怪研究以來,歸納出的一點點心得與感慨。
「那麼,你為什麼要選擇現在這份工作?」翎淑反過來探究他的想法。
她覺得他的條件並不差,至少他能說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外表也很出色搶眼,照理說,應該可以有更好的出路,而不是不情不願的被指派為助理,做著他不喜歡的工作。
突然被觸及不願談論的話題,白緒忠忽而斂起笑,眼神轉為冷漠,抿唇不語。
想起一年前自己負氣離家的理由和心情,他的眸光轉為黯淡。
不信任他能力的父母,私下互相競爭、扯後腿的兄弟,以及只是貪慕他的家產而不是真心愛他的未婚妻,讓他覺得自己根本是生活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中。
連最親近的家人與心愛的女人,都不能真心相待,彼此坦誠,這殘酷的現實重傷了他的心。
就在某個夜里,忍耐終于瀕臨極限,造就他出走的念頭,他獨自在外租屋,換掉手機號碼,展開與過去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沒有和任何相識的人保持連絡。
離家前,他是個一天工作超過十小時,也鮮少喊累的人;現在,能少工作十分鐘,他就多模魚十分鐘,閑散隨意的生活態度,漸漸地將他的斗志一點一滴消磨殆盡。
他幾乎記不起昔日被稱作工作狂的自己,有什麼想法、是什麼模樣,也絲毫沒有回想的意願。
出走至今一年,他沒想過再回去那個充滿虛偽欺騙的家庭,也不曉得如何面對他們。
由于光線集中在他的臉上,讓翎淑能很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變化,很難不懷疑他從事現在的工作確實有隱情。
「無論做什麼,自己覺得值得、問心無愧才是最重要的,別人終究無法代替自己過生活。」她正經的下結論,沒拿他變臉一事大做文章。
白緒忠箭步走近她,直接扣住她的手腕,將手電筒照射的方位調向前方。「不需要對我說教,多事的馬鈴薯小姐。」他的語氣戲謔,聲調卻嘶啞低沉,對于她迂回的體貼並不領情。
好心被雷親喲!翎淑弓起肘,作勢調整背包的帶子,「一不小心」太用力,突出的肘骨,硬生生撞上他胸月復之間的部位,賞了他一記拐子。
白緒忠悶哼一聲,已經很臭的俊臉益加陰沉。「打到人不會道歉嗎?」他不悅地命令。
「唉呀!打到你?我怎麼沒感覺呢?」翎淑裝得一臉無辜,佯裝不知情,沒有依言賠不是。「不高興的話,讓你打回去啊!」直覺告訴她,他不是個會動手的人,因此才蓄意挑釁。
「幼稚。」他別開視線,冷聲攻擊。「妳當然沒感覺,被打到的人是我。」
「飯桶!」她加重語氣,不甘示弱的月兌口而出。「長這麼高是長好看的嗎?小氣男。」
白緒忠將大大的拳頭放在她面前,恫嚇道︰「信不信我一拳就可以把妳扁成馬鈴薯泥?!」
她毫無懼色,撇唇回敬道︰「信不信我用我的萬能背包把你打成一坨特大號飯團?!」
兩人你來我往,在言語上大動干戈,互不相讓,像是結仇很深的冤家,巴不得對方立即化為一灘血水。
盯著他幽深的黑眸持續超過十秒,翎淑忽然產生墜落海底的錯覺,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隨後冷靜下來。
平常的她根本不可能和別人大眼瞪小眼的斗嘴。
白緒忠黯下眼,眼角余光瞄見她身後左手邊,有個小小的影子忽隱忽現。那不明物體的移動方式,像跳躍、又彷佛雙腳騰空,正搖搖晃晃的朝他們而來。
他的血液一瞬間凍結,怔愣須臾,他倉促驚呼︰「快走!」
「欸?!」翎淑整個還沒回神,就被他的大掌拉著向前狂奔。「白助理……干什麼啦?」她的聲音很快飄散開來,化作一縷冷空氣。
他發現奇怪生物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偕同她一塊逃命,壓根忘記她來此的目的便是要一睹傳說中的妖魔鬼怪的真面目,有情有義的舉動反倒弄巧成拙的扯後腿。
「到底……為什麼要跑?」翎淑企圖停止腳步,可惜敵不過男人的力道,只能被動地隨他一起沒命的奔跑。
等跑了一段好長的距離,不遠處終于出現點著溫暖燈光的建築物,白緒忠才敢慢下步履,氣喘吁吁的告訴她理由。「有……有……有妖怪……」
「啥?!」翎淑杏眸圓睜。「妖怪?在哪?」她的眼楮為之一亮,顯得興奮。
「剛剛……剛剛站著講話的地方。」他還在喘,手指指往身後跑過的來時路。
「你怎麼現在才說?!」她提高聲調,略帶責備。
白緒忠這才猛然意識到她的職業與責任,他的好意頓時成了多余。「剛才太緊急,一時忘了。」
听得出來他的語氣有反省的意味,翎淑也不好再苛責,調整情緒後,她好奇地問︰「你看到的妖怪長什麼樣子?」她的瞳孔里綻放著光芒。
「會跳……不對,會飛?」他似是而非的描述。
「模樣呢?」她迫切探究,熱血沸騰,腦中的妖怪數據庫開始啟動運轉。
白緒忠怔住,歪頭皺眉。「好像有翅膀和……」他打住,無法再往下說,因為他根本沒能看清實體。
「和什麼?」翎淑眨著長睫,巴望著他。
「長長尖尖的嘴……吧?」他擠出一個不確定的形容,其實也已經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把現實和想象混為一談了。
「有身體嗎?」她真的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