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感覺不到快樂,也是欺騙我上勾的手段?」夢娣提高語調,激動起來。不知不覺中,她把他說的每句話,都放在心上。
不能否認,這確實是高段的謊言,輕易就讓她徹底卸下防備,成功激起她想親近他,多關懷他、了解他的念頭。
結果,這只是她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也許他在背後,很用力的取笑她吧!這個認知,令她難堪。
滕洛強忍住辯解的沖動,任憑她誤解。
他希望她遠離她,卻不願她對他留下負面印象,于是矛盾又在心里興風作浪,不得安寧。
「這是這個月的房租。」咽下喉頭的硬塊,夢娣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發皺的三千元,還有幾張信用卡簽帳單。
滕洛沒有動手收取的意思。
「因為我很生氣,所以用你給我的信用卡,買了一大堆東西,花了不少錢。」夢娣僵硬地說明簽帳單的由來。
「是嗎?」他輕輕牽動嘴角,若有似無的笑了。
「算是你欺騙我的代價,現在扯平了,互不相欠。」她一副撇清關系的口吻。嚴格追究起來,她沒有絲毫損失,甚至還佔了不少便宜,不是嗎?
她為他所做的、付出的一切,他永遠都償還不清。滕洛只能在心里反駁她的說法。
「拿去。」夢娣硬是把錢和簽單收據用力塞到他手里。「你一定要收下來,不要讓我覺得接受你的施舍。」她把話說得很重。
滕洛勉強收下,顧慮她的感受,不想造成她的誤會,傷害她並非他接近她的本意。
夢娣低垂著頭,悵然若失。
懸宕多時的事獲得解決,可為什麼她非但不覺得渾身輕松,心反而像垮掉的橋一樣,沉墜到谷底深處。
明明實際上跟他相處的日子不多,卻像是多年交情決裂的無奈與不舍。是她老是容易投入感情的性格使然嗎?
「晚上不要隨便外出。」良久,滕洛放緩語調,給予叮嚀。
夢娣抬頭,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攪亂心湖。
「好好照顧自己。」他訣別似的交代了句。
夢娣的鼻頭一酸,眼楮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滕洛迅速別開臉,退出她的臥室。
「滕洛——」濃烈的離情讓她無法思考,夢娣听見自己倉皇的聲音,慌張的喚住他。
他像被拖了定身咒,雙腳立刻駐留在原地,背對著她,等待她要說的話。
她只希望他不要那麼快離開,只是這樣而已……情急之下,夢娣隨意找了個借口,向他提出邀請。「下星期我有個演出,歡迎你來觀賞。」
「我不會去。」滕洛狠下心,斷然拒絕。
當場遭拒,夢娣愀然變色,困窘不已,費了好大的勁,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自嘲道︰「我想也是,我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嘛,你怎麼還會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不是你想的那樣。」他的眉心糾結,否定她的臆測。
「我怎麼想都無所謂。」夢娣深吸一口氣,笑得更開。「事實就是那樣。」
「很抱歉曾經那樣利用你,如果需要補償,你盡避開口,我會做到。」滕洛的嗓音很低沉。
「補償?錢嗎?」夢娣深覺受辱。「你和你姐姐都一樣,該說你們很大方,還是瞧不起人?」她不自覺提高聲調。
「我們能做的,只有這樣。」他冷聲說,內心有說不出的悲哀。無論是他或滕欣,靈魂都已經扭曲,失去自我,他們給得起的,只剩下金錢。
夢娣感到可笑至極。「我要這棟房子,還有現金一千萬。」她獅子大開口。
她不認為他會接受她無理的天價「索賠」,而她也不是真心想要這些東西,只是存心刁難,出一口悶氣。
滕洛很清楚她正處于氣頭上,才故意說出違背心意的話。「如果你真的這麼希望,我會答應你。」如果這麼做,能改善她的生活,讓她專心投注于舞蹈,在舞台上發光發熱,完成夢想,未嘗不是件好事。
這對她是最實質、最實在的幫助,他也不必再擔心為她做些什麼使她起疑,而且和他切斷關系,滕欣也不會想再對付她。
沒想到他答得如此干脆爽快,夢娣的心狠狠揪緊,腦筋倏地一片空白。
「這幾天我會派人把過戶手續辦好,連同即期支票,一起交給你。」他明快地做出決定。
夢娣突然覺得有一陣涼意,從腳底竄至腦門。「我真幸運,才被騙了一個月,就賺到幾千萬的房子和現金。」她的聲音卡卡的,言不由衷。
滕洛咬緊牙根,裝作無動于衷。
他的殘酷冷淡,讓夢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連房子都可以大方贈予,她竟然還小家子氣的要他收下三千元的房租……別說他根本不屑一顧,連她自己都覺得蠢得好笑。
沉默持續了不算短的時間,滕洛終于心一橫,疾步離開,仿佛就此走出她的生活。
雖然不歡而散總是有些遺憾,卻不失為一個不錯的結局。
滕洛走後,夢娣怔在原地好半晌,直到胸口傳來悶痛,她才驚覺自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憋住了呼吸。
她始終沒有哭泣,用力吸了吸阻塞的鼻子,強迫自己抽離不快樂的情緒。
她沒有失去什麼,不必把自己當作受害者,自憐自艾。
她依然是溫夢娣,沒有改變,只不過,心境起了一點點變化。
她只是不小心愛上了一個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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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滕洛果真處理了天母的房子,並且開了一張即可兌現的鉅額支票,結果房屋過戶手續卻沒能完成。
「溫小姐說這幾天她會搬出去。」負責這項工作的,是滕洛的男性特助,回來向上司報告。
「她把支票收下了?」滕洛不動聲色的問,暗自感到意外。
「是,她確實收下了。」特助恭敬的回答。冷冰冰的上司送女人房子與大筆金錢,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
滕洛沉下黑眸,若有所思。
「溫小姐還托我帶了一樣東西要給您。」特助說完,從紙袋里取出一只胖身的圓型玻璃瓶,輕輕擺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滕洛漫不經心的抬眼,然後怔住。
玻璃罐里裝著滿滿粉女敕色彩的小星星——
「溫小姐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幾顆糖果,能幫助恢復精神。」特助一字不漏的轉告。「需要我幫您處理掉嗎?」
謗據他對上司的了解,這種用來騙小孩的玩意,根本不可能入上司的眼,于是主動詢問。
勝洛賞了他一記冷銳的眸光。
不知情的特助登時噤口,不再多出主意。
每次一進來這間冷灰色調的空間,就讓他的神經不自覺緊繃起來,他總覺得他的上司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沒事了,你去忙。」滕洛遣退他。
特助依言退出偌大的辦公室。
滕洛盯著玻璃罐里堆疊的粉彩小星星糖,瞬間跌落記憶的洪流中——在那小鮑園的大樹底下,一名臉上總是掛著溫暖甜蜜笑容的小女孩,手里捧著她父親買給她的星星糖,大方地與越來越不快樂的男孩分享。
那粉透的可愛糖果,初嘗時泛著甜香,幾秒鐘後便會轉換成涼涼的口感,在口中化開來,直至消融。
而小女孩則鐘愛糖果嚼碎時,發出的「卡啦、卡啦」聲響,制造出一道不成調的旋律。
他偶爾也會學她咬碎了吃,同時品嘗甜蜜與沁涼的雙重滋味。
回憶翻涌,滕洛動手轉開瓶蓋,隨手抓了幾顆小星星糖放進嘴里,重新回味兒時最貪戀的滋味。
糖果外觀沒變,味道也一如從前,滕洛閉上眼,新的、舊的各種畫面一起涌進腦海,紛亂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