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他的限制和威脅,完全命中她的弱點。那也是理所當然,就是太了解她,他才采取冷酷蠻橫的手段,迫使她好好休息。
她可以怨他、怪他,可是她沒必要為了金錢這種俗不可耐的東西,毀了跳舞的夢。
她是純潔的天使,應該不僅悲傷、開心的笑,她欠缺的是錢,剛好他給得起,能給的也只有錢……
見他似乎要開口說話,夢娣無視他,直接鑽進廚房,將他拋至腦後,逕自忙碌了起來。
雖然她的心情欠佳,可是胃口良好,加油站的工作看似簡單輕松,卻意外的消耗體力,加上昨晚被那尊冰塊男氣到渾身乏力,反而感到饑腸轆轆。
就目前的饑餓程度,以她的估計,吃不了一頭牛,也可以啃掉半頭!
昨晚,她因為輾轉反側,于是把事情想過一遍,然後擬訂出一套應對霸道冰塊男的方法。
依自己現下的處境,想跟有錢有勢的他作對,不啻是以卵擊石,毫無勝算。
為了捍衛自由和尊嚴,她壯烈犧牲無所謂,若波及周遭無辜的朋友同事,她就不能只顧著自己的意願,跟他決一死斗,而害其它人遭受池魚之殃。
既然如此,她就順著他的指示,收下沒有刷卡限額的副卡,還有他大方施舍的小費,至于母親看診的醫療費,住養護中心的看護費、伙食費,她的存款暫時還足夠應付,等腳傷康復,她再加倍地打工賺回來!
到時,他就沒資格管她兼什麼差了吧!
夢娣想來還是滿腔怒火,趁著做早餐之便,藉機把鍋碗瓢盆弄得鏗鏘作響,仿佛正在進行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既是宣泄情緒,仿佛也昭告兩人之間水火不容的情勢。
她故意制造出的惱人噪音,如浪潮股涌進滕洛的耳朵,他沒有被惹怒,只覺得她仍像個孩子,用單純無害的方法表達她內心的不滿,根本不具絲毫殺傷力。
看樣子,沒等到他離開,她不會輕易罷休。
滕洛疊好報紙,收斂心神,不動聲色的退出餐廳,把空間留給她。
終于等到冰塊男離開,夢娣端著滿是食物的托盤,在餐桌前坐下,先填飽餓到泛疼的胃,再思索怎麼打發漫長的一天。
烤好的吐司甫送進口中,尚未吞咽,夢娣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迫和去而復返的滕洛打了照面。
四目相接的瞬間,她不設防的心,驀地怦然一動——
他穿著合身的深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仿佛出自雕刻宗師之手的完美五官,十分溫文俊雅,襯著冷傲淡漠的氣質,散發出懾人的男性魅力。一時間,夢娣像是頭一次看見他似的,腦袋居然有片刻暈眩空白。
滕洛瞅著她,甜甜的臉龐、嬌憨的模樣,依舊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好像下一秒她就會沖著他燦爛一笑,喊他一聲「子騏哥哥」,嚷著她要保護他、要當他的新娘子。
那一瞬間,他的心底一隅為她而柔軟。
雙方各懷心思,沉默過後,兩人又立刻冷眼相待。
「大白天的,走路不出聲也是會嚇死人的。」夢娣沉不住氣,首先發難。她的音量不大,但指責意味濃厚。
滕洛任由她發泄完,才徐緩道︰「我交代過的事,希望你確實听進去,我不是隨口說說,你最好明白。」他其實是特地挑她無從躲避的時刻,踅回來警告她。
這麼多年來,她的心思沒有多大長進,一樣是透明的。
夢娣置若罔聞,打從心底不服氣。這冰塊男真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當他的下屬一定非常可憐,大概每天都當他的炮灰,只能忍氣吞聲,由他作威作福。
她的正義感又在作祟,腦海浮現各種他荼毒其它人的鮮明場景。哼!暴君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的,而善良溫柔的人,則會受到神的眷顧,像是失去聯絡的子騏哥哥,他一定會得到幸福。
他送給她的純白天使,會指引她找到他的,夢娣總是如此深信。
待她回過神,發現前方已空無一人,她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食欲再度回籠。
一邊進食,夢娣忍不住回想,剛剛發生的怦然心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應該是沒料到冰塊男會突然出現而嚇了一大跳,所產生的自然反應,不具絲毫特殊意義。
把莫名的心跳加速合理化後,夢娣又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第五章
為了打發在家里獨處的時光,夢娣開始向幫佣的張太太,學做起各種料理與西式甜點。
她會做一些簡單的家常便菜,味道只能算普通,自己隨便裹月復還勉強可以,端不上台面,至于做西式甜點更是初體驗,是過去從不曾接觸過的領域,這一做倒是做出了興趣來。
張太太下工後,夢娣會泡一壺花茶端到玻璃花房,然後窩在大沙發里,把新學到的技巧和細節寫在筆記本上,做完功課,繼續捧著食譜鑽研,常常一看就是幾個鐘頭,直到天色暗下,她才肯罷休。
然而,她一天的活動並非就此結束。
接下來,是她的練舞時間,太高難度的動作尚不能恣意舞動,她就練習一些基礎的伸展與手部表情。
一方面是太專心,另一方面是她從沒想過會有人「偷窺」,從未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全被一雙深沉的黑眸凝視著。
玻璃花屋離主屋並不遠,約莫二十公尺的距離,透過落地窗可以將花房里的動靜一覽無遺。
滕洛只是想看看,她是否依言留在家中休養,沒有偷溜出去打工,于是難得特地提早離開公司,開車回來一探究竟。
起初,他看屋子里悄然無聲,心頭一陣不快,以為她沒將他嚴正的警告放在心上,然而在離去前,瞥見外頭的玻璃花房亮著燈,遂湊到窗前察看。
只見一抹修長縴細的身影,正忘情舞動,舉手投足淨是流暢優雅的迷人畫面,如精靈般自在躍動,牢牢吸引他的目光。
即使看不真切她跳舞的神情,滕洛也能料想到,她必定帶著歡愉的笑容,認真投入的沉浸在最愛的夢想中。
這就是他僅能做的,讓她無後顧之憂的跳舞,就像徜徉在快樂的夢境里,不必蘇醒。
花房內舞動的人兒停止練習,開始著手收拾物品,幾分鐘後關掉大燈,留下一盞昏黃夜燈,走進夜色里。
餅了好一會,滕洛才收回視線,在她進屋前,打算出門卻為時已晚。
他來到玄關時,大門被從外頭推開,滕洛停下穿鞋的動作,站直身子等著她進屋。
一進門,夢娣便被杵在門口的高大人影嚇了一跳,一見是他,才緩下突然拉緊的神經。「你回來啦。」她覷了他一眼,反射性的打招呼,隨後換上拖鞋入內。
這里是他買的房子,他何時要回來、住上多久,有絕對的自由,她雖然有點排斥,但沒有權利干涉,她只是一個簽了合約,形同被軟禁的可憐房客罷了。
滕洛的腳釘在原地,一抹詫異掠過他俊雅的臉孔,她簡短的問候確確實實震動他的心,如同微風吹拂過水面撩撥起的波紋,很快趨于平靜。
心緒平定下來,他仍決定離開。
「滕先生,你怎麼還站在那里?不進來嗎?」夢娣的疑問驀地自他身後響起,再度絆住他的步伐。
滕洛的手擱放在門把上,冷漠的問︰「有什麼事?」
「呃……」夢娣沉吟須臾,硬著頭皮道出請求。「書房里的電腦,可以借我使用嗎?我想查一點資料。」
「不方便。」他不假思索的回絕。他的私人用品從不讓外人觸踫,包括他視為女神般崇仰的母親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