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頭抽動了下,告誡自己不該顯露太多真實情緒。「沒這回事。」他調整心情,對她微笑。
知念吁了一口氣,才知道自己剛剛因怕他生氣而緊張得忍不住屏息。接下來,兩個人安靜的進食,沒有多余的交談。
其間,知念總會不經意抬眼留意他的舉動,看他專心一致的吃著她做的菜,心中竟升起淡淡的愉悅與暖意。
起初,她同情他的處境所以讓他人住,漸漸地,她不知不覺地照顧起他的生活起居,無法棄他于不顧。
大概是他的落魄無依,激起她與生俱來的女人該有的母愛本能。她似乎能夠理解了,警匪黑道片里,那些大哥的女人為何始終不離不棄,生死相許。
片中,女人總為了心愛的男人,悲涼的斷送了生命,那樣死生契闊的堅定,令她佩服卻也不勝唏噓。
他呢?他沒有女朋友嗎?如果有,會是什麼樣的女人?
知念瞄著他低垂的眉眼及高挺的鼻梁,胸口有一些緊窒。
為了不讓自己多想,她快速的吃完盤中已冷卻的飯,收拾餐具放進流理台,又踅回來對他說︰「吃完後,餐盤放著就好,我晚點過來收。」
交代完畢,她就離開了。
待她一走,東方極也放下餐具,深邃狹長的雙眸覆上一層冷沉的薄霧,那是在她背後,他才會有的表情。
從她的種種行為及表現可以確定,她已經接受他的存在,而他也該好好的開始認真。
認真的,盡興的,玩一場游戲——
基于責任感,知念每天都會在午休時間抽空撥打電話回家,直到家中電話被接起,傳來輕緩柔嗄的男性磁嗓,確定家中的住客安然無事,她才放心。
下班鐘聲一響,她不管手邊的工作是否完成,都會立刻收好物品,準時打卡離開,再擠上令人窒息的滿員公車,只為了早一點返家做晚餐。
「對不起,回來晚了,路上塞車好嚴重。」甫進門,知念放下包包,穿上圍裙後,便鑽進廚房開始忙碌。
東方極踱至廚房,打斷她做菜。「我有事必須出門一趟,不必做我的份。」
知念快速切菜的動作倏地停頓下來,原本閃耀著愉快光彩的粉白小臉,頓時轉為黯淡,不過並未維持太久。
她回頭,又是笑容可掬,也有擔憂。
「出門?不要緊嗎?」她指的當然是他被幫派追殺的事。可是見他僅能坐困愁城般的關在家里,她也替他覺得難受。
「再危險也要出去一趟。」東方極斂眉,神色沉郁。
「萬一我回不來,你應該高興才對,那就少了一個在這里白吃、白喝、白住,還隨時可能帶來麻煩的人。」他撇唇輕笑,仿佛在談論天氣,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知念默然不語,心頭像被針刺了下,感到悶悶的疼痛,還有一些生氣。
因為在乎他的安危,也氣惱他的無所謂。
東方極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她越低落,他就要表現得越沒自信,才能激起她更多的關心,讓她陷得更深。
「我走了,你一個人在家小心點。」他輕輕模了模她的發,柔聲叮嚀後毅然轉身。
知念悸動不已,感覺到有一道電流在體內流竄。
她放下菜刀沖了出來,抓起置于沙發上的皮包,又像一陣風般卷至玄關。
「等一下……」東方極回過頭,不明所以的盯著她。
知念手忙腳亂的自皮夾里抽出幾張千元鈔票塞進他手里,垂著頭對他說︰「這些錢你帶著。」她以為逃亡中的他,勢必也沒有經濟來源,才會有此舉動。
「知念。」他伸手拉住她,語氣柔軟地喚著她的名,透著一點憐惜。她不敢看他散發著強大魔力的眼楮,卻管不住心底深處不斷涌現的愛戀,她沉溺在他不經意的溫柔里……
「謝謝。」東方極感激道,多看了她一眼後,他才出門。
知念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他帶走了,不由得悵然若失。
縱然曉得自己的感情放得太急、太快,也太無防備,可是她無法停止也不想停止,心甘情願的付出,並不是盲目。
他讓她感覺自己是被需要、依賴的,不再是受冷落、不被關注的,空蕩蕩的心房因此有了重心,也為之充實。收回思緒,知念回到廚房,繼續做著兩人份的晚餐………
而步出日式屋宅,東方極的溫和眸光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炯然有神、狂狷自負的利眸。
他昂首闊步,英姿煥發,壓根不若逃命的黑道叛徒那般處處提防、畏首畏尾。他走出巷口,直接走往轉角停駐的高級黑色房車。他一靠近,司機馬上下車為他打開後座車門,畢恭畢敬的服侍他人內坐定。
東方極把手中不屬于他的千元紙鈔遞給司機,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司機瞪大眼楮,連忙推辭。
「沒關系,你收下。」東方極揚手示意,要他收下。
司機沒再違抗他的意思,誠惶誠恐的道過謝,才依言回到駕駛座開車上路。極為寬敞的後座上,除了東方極以外,還有一名外貌秀麗雅致的年輕女子。
「真沒想到你會住在暗巷里。」二十歲出頭的妙齡女子感到稀奇,如星光般璀璨的美眸,因為微笑而彎彎的,為她增添了一絲可愛的氣息。
「這件事,待會你可不要多嘴。」東方極正色道,但表情仍是輕松的。
女子聳聳肩,眨著和他如出一轍的美麗眼楮,蓄意挑釁。「萬一不小心說溜嘴呢?」
「那我只好找你男朋友當出氣筒。」東方極睨著她,忍著笑回敬一記回馬槍。
「你不可以這樣!」她癟著紅唇,不贊同的嚷嚷道。
他終于笑出來。「那你就努力管好自己,不要氣不小心多嘴。」語氣盡是包容寵溺。
「對方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氣質高雅的年輕女子好奇的追問。「你為什麼選中她?」東方極忽然沉默,若有所思。
「哥?」遲遲等不到他的答覆,她更想打破沙鍋問到底。
東方極略略調整坐姿,俊臉閃過一抹不耐煩。「跟你沒關系,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省得你到處打小報告。」他不願多提,腦中卻不由自主憶起出門前,那個塞了錢給他的小女人,素淨雪白的臉上有毫不掩飾的擔憂及完全的信任。
為什麼選中她?
因為她看起來太單純,就像一只純白色的兔子,不是他會動情的類型,輕而易舉就可以征服,等她哪一天知道了真相,反擊也是軟弱無力,他絕對不痛不癢。
這就是他挑選她成為獵物的原因。若要說其他因素,大概就是她恬淡的外表,和他母親二十多歲時的模樣頗為神似,才會在眾多人之中鎖定她為「獵物」。
經過調查,她竟也符合他的要求,處于獨居狀態,至于她是否有男友,則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如果有,只會讓一切更具挑戰性,並不會成為阻礙。而計劃截至目前,都在他的掌控中,最後,他也終將全身而退,從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
就只是逢場作戲罷了。對于游戲,髓心情投入但無須太過認真,亦不須投注任何多余的感情。
知念一個人慢慢吃完晚餐後,坐在客廳看了一會的電視,頻道里正播著她最愛的影集,她的心思和雙眼卻都沒融入劇情里,目光是呆滯的,情緒煩亂不安。影集演完,她默默關掉電視,發現才過了一小時,讓她懷疑鐘是不是故障了,否則夜怎麼變得如此漫長?
知念看遞家中所有可以顯示時間的用品,全部都是相同的數字,並非時間走得太慢,而是她的心情過于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