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自魔爪中解月兌,千雅連掉落的包包都無暇顧及,轉身便逃離現場。
堂義一連幾天都注意到她,顯然是刻意來找他的,他等著,可是,她只是一直偷看他,什麼行動都沒有。
今晚也不例外。
她總是等到他來,坐不到半小時卻要走了。
目睹她遭受酒醉男人的騷擾,軟弱無力、不懂大聲斥喝對方,難怪對方會得寸進尺。
對他可以大小聲的吼,需要她發飆的緊急狀況,卻像只可憐兮兮的兔子,紅著眼,一臉倔強。
堂義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她沖出夜店後,他起身揀起她遺落的黑色大提袋,往門外而去。
「阿義,你要去哪?」被他扔下的女伴,十分愕然。「干嘛理那種平凡的女人嘛……」女人犯嘀咕,不能理解。
***
千雅倉皇的在紅磚道上疾跑,直到雙腳發軟,再也使不上力,靠著牆,癱坐在磚道,用力胡亂地抹著殘留的液體。
她喘著氣,沉溺在惶懼的情緒里,覺得世界正在崩塌。
夜深,路上行人稀少,意外的給了她一點點安全感,她緊緊抱住自己,適圖止住渾身的劇烈顫抖。
突然間,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驚動她敏感的神經。
她瑟縮著,動也不敢動,內心的恐懼臻至極點。
堂義居高臨下的盯著她,一道無以名狀的憐惜閃過心頭。
「宋千雅。」他輕輕呼喚她的名。
千雅怔了下,驚慌失措的情緒,讓她一時分辨不出低沉悅耳的男性嗓音,出自誰的口中。
堂義俯身伸手想扶起她,一踫到她的手臂,才發現她抖得厲害。
他收手,不讓她再受二度驚嚇。
「宋千雅,抬頭看我。」他的語氣比剛才更柔緩,降低她的害怕。
她皺緊眉心,終于怯怯地仰起臉,眨掉眼中的水霧,一張幾近完美的男性臉孔落入眼簾。
怔忡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低喃道︰「堂義……」奇異地,見到他後,她的恐懼感消失了泰半,但更想哭。
「還好沒嚇傻。」他低笑,藉以轉移氣氛。
千雅吸了吸鼻子,咬著唇不發一語,他的出現令她詫異,不過,此刻她沒心思探究原因。
「你的。」堂義把大型提袋塞到她懷里。「里面裝了什麼?全部家當?」他不改本色的調侃。
千雅緊緊抱住裝了采訪資料的大包包,像是溺水的人攀住了浮木,稍稍有了一點踏實感。
只是從他手中接過已使用多年而有些破損的提袋,令她感到窘迫。
一句謝謝哽在喉頭,遲遲說不出口,于是還是沉默。
「我送你回去。」堂義突然說。
千雅搖頭,拒絕他的好意。
她可能會是世界上碩果僅存,拒絕他接送的女人……
並非無視他非凡的魅力,單純自卑的認為自己不配接受罷了。
他身邊的女人全是搶眼的美女,她跟他站在一起,只是個笑點。
「特地到Room8找我?」堂義明知故問,非要她開口不可。
千雅盯著自己的膝頭,若有似無的頷首,不看他,因為怕他看出她的不自在。
「找我有事?」他故意制造機會,讓她表明目的。
她三緘其口,他這麼正經的問,她更難啟齒。
「沒見過像你這麼別扭的女人。」堂義不太高興的啐道。「人都站在面前讓你問了,還不說?」他提高聲調,暗示她錯過了就再也不可能有下次。
他態度如此友善,令千雅受寵若驚,倘若她夠聰明、夠識時務,就該踩死她那根本不值錢的自尊,緊緊巴著他,懇求他說服堂司,答應她的獨家專訪,哪怕是搖尾乞憐,也在所不惜。
可是她不會……裝可憐、裝可愛、博取同情,這些她都做不來。
正因為這固執古怪的臭脾氣,才會不受歡迎。
丟棄了所剩無幾的尊嚴,等于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她冷冰冰的態度,讓堂義踫了釘子。「莫名其妙!」他完全搞不懂她。
包奇怪的是,在意起她,進而費神想探究的自己。
可能基于好奇,他忽然想了解她和自己五花八門生活圈所接觸的那些女人,有什麼不同。
幾次下來,她的種種做法,確實給了他不同以往的經驗。
女人總是費心討好他,而她倒是很會惹他生氣發火。
總而言之,以前女人沒對他做過的,她全都辦到了。
千雅很訝異他沒有一走了之。
他的存在雖然打亂了她的心跳,卻也驅散了盤踞心頭的強烈恐慌,一股安全感油然而生。
「那天你去醫院看誰?」堂義打破沉默,很難忘記她哭吼著的容顏。
他以為又會是跟空氣談話。
「我媽媽。」千雅囁嚅道,細微的音量挾著濃重的鼻音。
堂義輕應一聲,她願意講話居然讓他松了一口氣。「她怎麼了?讓你哭得那麼傷心。」
她搖頭,沒能坦然告知實情。
「一點都不可愛。」堂義批評。「你男朋友受得了你?」他隨口問道。
「我沒有男朋友。」千雅近乎自言自語,含糊不清的澄清。
她不想讓他誤會,急于辯解的心態連她都覺得詭異。
「我想也是。」他嗤笑,理所當然的附和,毫無意外。
在他眼里,她只是個笑話吧!她的心竟然閃過一瞬間的奢望,想著他對她是否有點特別……
這世上沒有奇跡的,即便有,也不可能降臨在她這種平凡丑小鴨身上。
他說話刻薄,又不全然冷漠無情,在他的陪伴下,先前的不愉快與驚嚇沖淡了許多。
千雅正想對他致謝,他的手機卻搶先一步響起。
接听電話前,堂義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眉頭微微攏起,又旋即松開。
趁他講電話之際,千雅說了聲謝謝,爾後逕自走開,擔心趕不上午夜十二點的最後一班捷運。
堂義和來電者應答了幾句就結束交談,隨後邁開長腿追上她,他從身後扣住她的手腕,制止她繼續前進。
千雅驚疑的望著他,分不清現下加速鼓動的心跳,是走得太急所致,抑或是他正握住她的手之故──
她轉開臉,沒辦法看著他的臉超過三秒鐘,他深邃的眼楮像兩潭深淵,陷落後將會無法自拔。
「我送你回去。」堂義牽著她,不由分說的往回走。
由于他的舉動太突然,千雅著實怔愣住,被動的跟著他走了幾步,腦袋才恢復運轉。「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手足無措。
「我想送你。」堂義語氣堅定,攜她繼續前進。
他很強勢,可是力道控制得宜,並未弄疼她的手腕。千雅失神的凝望著他小麥色的大掌,心海翻騰。
但她心里明白,他是王子,而她永遠成為不了公主,這短暫的交集,或許是這一生中幸運的總和。
苞著他,好像去到哪里她都不怕,這一刻,她覺得他好可靠,而不是報章雜志形容的花心大少。
大概是她近來太心力交瘁、太脆弱,心才會這麼快被他收買。
包或者,早在第一次親眼看到他的剎那間,再也難以忘懷……
那份怦然心動,就像迷戀偶像,被出色的外表吸引,並非真的愛。
只要能靜靜欣賞便已滿足,不會傻得奢盼獲得回應。
***
堂義熟練的駕著車,在了若指掌的台北道路中奔馳。
漸漸地,副駕駛座上,千雅察覺出不對勁──他在繞路!
她狐疑的瞄了他一眼,馬上調回視線。
「前面紅綠燈右轉。」她以為他對路況不熟,所以出言指點。
偏偏,堂義卻往左駛去。
千雅指著後方,糾正道︰「那邊才是右邊……」難道,他左右邊分不清楚?她暗忖,為得知他的一個小小缺點兀自竊喜。
「我知道。」堂義淡淡應了聲,說明他是故意的。「台北的路,我閉著眼楮也能開。」他自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