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術很成功,復原的速度也比預期中快了許多,他忘不了當他出現在公司重要的干部會議時,眾人詫異的表情活像吞了顆雞蛋,個個瞪大眼楮,一臉古怪。
如果沒有意外,下個月他就要重返總裁之位,而且還有一場被新聞媒體炒作得沸沸揚揚的「世紀婚禮」等著他。
思及此,範兆恩忍不住撇唇冷嗤,玻璃上映著他的表情,那是一張戴著面具的虛假臉孔。
他因失明而月兌序的生活已步上軌道,曾經失去、舍棄的,全都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包括那樁被他拒絕的婚姻亦然。
結婚對象仍舊是「華明銀行」總裁麼女,那個美麗得無懈可擊、但他從來沒愛過的女人。
真是可笑之至。
範兆恩的嘴角又揚高了幾分,漆黑的瞳仁沒有溫度。
失去了一切令他痛苦,操控著龐大的權勢與財富,也沒有讓他比較快樂。
他到底要什麼,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願面對、不敢面對,于是選擇忽略心里的渴望。
他終于體會到,能夠遺忘也是一樁好事,太清醒的腦袋有時是一種負擔。
想起前晚在大樓門口與「她」的偶遇,範兆恩的胸口便一陣騷動。
睽違三年多,他終于「看見」她了。
她未施脂粉的素淨臉龐柔美如昔,只是秀麗的眉宇間鎖著濃得化不開的憂愁,和他當年在校慶舞會上第一眼看到她時,所給他的印象沒有多大改變,他的心仍為她悸動。
唯有在面對她時,他才感覺自己的心是活的。
範兆恩閉上眼,回想起他失明期間與德菲的相處點滴,心中頓時感到撕裂般的痛楚。
他如今能夠居高臨下,睜開眼就能看見繁華景致,她的陪伴與激勵確實功不可沒。
越是婚禮在即,他越想見她一面──這念頭在他腦中凝聚成一股強大的意念,擾得他不得安寧。
她溫柔、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曼妙的嬌軀及熱情如火的反應,都不是虛假的。即使當時看不見她的表情及眼神,但他知道她是發自內心的、真的……愛他!
既然她愛他,當初為什麼提出分手?她還愛他不是嗎?若真如此,當年為什麼要那麼冷淡寡情的離開他……
範兆恩吐了口氣,思緒糾結,陷入前所未有的掙扎。
驀地,置于辦公桌上的手機鈴鈴作響,將他拉回空洞冷清的現實,猶豫須臾,他踱回桌邊,接起手機前他瞥了牆壁上的時鐘一眼。
七點半,他已經站在窗前發呆了半小時。
按下接听鍵,不等對方開口,他便率先搶白。「我馬上過去。」然後,徑自結束通話。
他沒忘記今晚排定的應酬,是一名商界的老前輩六十五歲生日晚宴,可惜他卻意興闌珊,絲毫提不起勁應付任何人。
今晚,他想做回自己。
想歸想,他終究還是拎起西服外套及鑰匙,離開偌大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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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值完班,德菲和同事道別後,照慣例得走上一段路到公車站牌搭車返家,在路口等紅綠燈時,天際傳來轟隆隆的悶雷聲,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的傾盆而下。
雨勢來得又急又快,不到一分鐘的光景,她已經淋成落湯雞。
綠燈一亮,她跑著越過斑馬線,來到「鼎新集團」大樓外,她突然減緩速度,遲疑了起來。
不會那麼湊巧的,前晚與他的相遇純粹巧合,她不應該天真的以為她會那麼幸運……
調整好情緒,她舉步向前,但經過大樓門口時,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目光不禁飄向大樓內部。
早過了下班時間,除了門口巡邏的警衛,沒有其他人出入,德菲收回視線,心頭襲上一陣失落。
她顯然太高估自己的能耐,她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灑月兌。
德菲黯下眼瞳,暗自取笑自己無聊的期待。
大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德菲考慮著該避雨抑或繼續趕路。
鮑車站牌說遠不遠,說近也還要步行五分鐘左右的距離,或者她該考慮偶爾奢侈,搭計程車回家。
平常計程車滿路跑,一旦決定要搭,要不就是遲遲等不到,要不就是被捷足先登。尤其是大雨滂沱的夜里,多的是和她同樣想搭車的人。
「好像會下不停……」德菲抬頭仰望天空,喃喃自語。
再繼續枯等也不是辦法,前方不遠處有一家便利商店,她可以買把傘或打通電話叫無線電計程車……
她雙手抱頭在雨中疾跑,忽然一輛銀色跑車在她面前停下來,車窗迅速降下,隨後從車內傳出一道男人低沉的嗓音。
「上車!」
德菲微怔,彎子往里頭打量,範兆恩俊美卻冷漠的臉孔映入眼瞳,令她愕然。
範兆恩又加重語氣,重復命令。「上車!」他一出停車場,就被她縴細的背影吸引。
在路上看她冒著大雨奔跑的模樣,他莫名地感到惱怒,不假思索的跟上她。
德菲垂下眼睫,壓下翻騰的情緒,幽幽地回絕。「不必了,謝謝你。」
她的疏離客套惹得他更加不悅。「上車!」
說她不動搖是騙人的,但他行為背後的意義著實令她困惑──
他仍舊沒有想起失憶的部分?
若真如此,他應該不曉得她就是他的看護才對呀!可是,他的口氣感覺起來好像認得她……但怎麼可能?他恨她都來不及了!
範兆恩再度領教到她的固執,微攏的眉間罩上一抹悒郁。
如果他還夠理智,就該踩下油門、趕去赴約,將她遠遠地拋諸腦後,可是見到她鮮明的驚訝與欣喜,他無法欺騙自己不在乎。
是老天爺故意將她留下,好讓他能見她一面嗎?
範兆恩不會不清楚她一旦執拗起來,絕不會輕易妥協。
他索性解開安全帶下車,繞過車頭來到她身邊,一身昂貴筆挺的手工西服及帥氣的發型瞬間全被大雨搞砸。
德菲眨著眼,雨水不斷流進她眼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範兆恩猛地拉住她的手,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示意她入內。
「不用了!」德菲抗拒著。
「不上車我們就這樣耗著。」他冷聲道。
她不解的望著他,被他眼里的堅決撼住,心跳失序。「為什麼……」
「上車我再告訴妳。」範兆恩一使勁,將她推進座位,然後關上門。
他回到駕駛座時,德菲尚處于震驚中回不了魂。
「住哪?」他問。
「……」她還沉浸在混亂的思緒中,木然的猶若一尊雕像。
他月兌下濕透的外套、松開領帶,拂去發梢的水滴,側首凝睇她,捺著性子等待答復。
「……送我到前面便利商店就可以了……」德菲勉強擠出一句話。
他的溫柔讓她難過的想哭,導致聲音有些哽咽,好多疑問想弄清楚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他深吸一口氣,對拿她沒轍的自己感到無奈,對她的執拗卻只想包容,一如她擔任看護期間對他的包容。
「妳住便利商店?」他繃著俊臉揶揄。
靶受到他的注視,德菲芳心大亂。「不是。」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彷佛回到初識他時的狂烈悸動。
「那就把住址告訴我。」範兆恩也不曉得自己哪里來的堅持,大概是想逃避晚宴,存心拖延時間罷了。
「為什麼?」她還是很在意他的動機,這樣的範兆恩讓她感到陌生,但同樣教她心動。「你……」她欲言又止。
他睨著她,靜待下文。
德菲閉上眼,一鼓作氣的把藏在心里的話全盤托出。「你……你記得我了?」
範兆恩輕應一聲。
她的胸口一窒,抿了抿唇,接續道︰「你……不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