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等多久?一年?三年?還是十年?」範兆恩暴吼。等一副合適的眼角膜,就等于等待奇跡降臨,機會渺茫,近乎于零。
「只要不放棄,就有可能發生。」德菲篤定道。
她甚至想過捐出自己的眼角膜,而且也正打算抽空前往醫院檢查,倘若符合各項檢測,她絕不遲疑。
範兆睹摧佛听到什麼天大笑話般,縱聲大笑。「妳當我三歲小孩嗎?還是妳願意把妳的眼角膜給我?」他故意挖苦。
德菲彎起嘴角,沒有片刻猶豫,給了他料想不到的答案。「嗯,我願意。」
聞言,範兆恩身體猛然一僵,德菲的話使他震撼不已。半晌後,他才故作不屑的撇唇訕笑道︰「這真是我听過最誠懇的玩笑。」
「我的玩笑功力進步了嗎?」德菲輕笑出聲,化解凝重的氣氛。
在他心目中,她僅是個嗦纏人的看護兼管家,說要捐出眼角膜任誰也會當做笑話看待。
「哼!」範兆恩不以為然。
「吃飯了好不好?」德菲嬌柔的口吻,似在哄騙孩子般。「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她伸手想攙扶他。
她一觸及他的手臂,範兆恩就氣急敗壞的想揮開她的觸踫。
德菲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失去重心,跌坐在地,後腦勺撞上了後方的小茶幾桌角,發出一陣踫撞聲,足見撞擊力不小。
範兆恩皺起眉,一股歉疚浮現心頭。
待暈眩感稍退,德菲突然感覺到頸部有些濕潤,她反射性的抹去不明液體,定楮一瞧,赫然驚覺手上是濃稠的鮮血。
她咬著唇,忍痛起身,身為護士,這一點血並沒什麼好大驚小敝。
一句道歉卡在喉間,但範兆恩無論如何也拉不下臉說出口。
德菲將自己的傷勢置于一旁,一切以他為重。「範先生,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做了很多菜,你一定……你應該會喜歡。」她急忙改口,盡量避免提及太敏感的字眼。
「嗯。」範兆恩冷著俊臉,因為愧疚之故,終于松口應允。
「謝謝!」德菲綻開笑顏。「今天在中庭用餐喔!」
他不置可否。
德菲強忍著暈眩感,引領著他往中庭移動,縱使後腦的傷口疼痛,但她的心卻因他的妥協而暖洋洋的。
只要是為他好,任何事情她都會做,而且甘之如飴。
第六章
將平底鍋里的荷包蛋盛上精致的餐盤,德菲關掉爐火,月兌掉圍裙,端盤上桌。
「阿修、梅姨、平叔,吃早餐!」她張羅好餐具後,先到客廳通知司機、負責清潔工作的大嬸,以及年逾五十的廚師。
「收到!」和德菲同齡的阿修夸張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向她行了個舉手禮。
德菲淡然一笑,隨後轉身踅回廚房,端著擺放豐盛餐點的托盤往主臥室而去。「範先生,你起床了嗎?」
「嗯。」隔了一會,房內的範兆恩有了回應。
「那我進去。」獲得允許,她開門入內。「範先生,吃早餐了。」她將早餐端放到房外寬敞的觀景台圓桌上。
連續幾天濕黏黏的下雨氣候,今天終告結束,躲了幾天的太陽露了臉,一掃幾日來的陰霾。
「今天在外頭用餐好嗎?」德菲走到他身旁,柔聲征詢他的意願。
範兆恩未置可否。
沒有異議,就是答應了。一個月相處下來,德菲抓到了不少盡量不惹他生氣的訣竅。
她俯身攬住他的手臂,想攙他起身。
範兆恩不領情的甩開她的手,依舊排斥他人的觸踫,但唯獨對她放輕力道,不若對其他人那般激烈。「我自己會走。」他欠佳的口氣也沒有改變。
「嗯。」德菲愉快的回答,壓根不在意他的態度有多惡劣。
範兆恩極力想忽略她的存在,盡量控制自己的心情不受她影響。
這一個月以來,無論他怎麼對她大發雷霆、吹毛求疵,她都無動于衷,甚至有越挫越勇的趨勢。
她的執拗令他惱怒,她的溫柔是種負擔,但他居然對一個毅然闖進他生活的看護產生好奇?!
他曾猜測過她的年紀、想象過她的模樣,更想知道究竟是何原因,讓她堅持留下,不肯離開?
她要的,到底是什麼?
範兆恩分神的思索著,沒注意前方的障礙物,眼見就要撞翻一桌早餐。
「小心!」德菲及時將他拉到一旁,雖然解救了可口的早餐,卻免不了跌倒的命運──
德菲沒穩住重心,連帶的也將他拖下水。
「對不起……」德菲撐起摔疼的身子,無暇顧及自己,只在乎他的情況。「兆恩……」情急之下,她不禁真情流露直呼他的名,那刻劃在她心版上、難以忘懷的名字。
範兆恩听見了,心頭微微一震,對那聲調有著似曾相識的感覺,然而他卻聯想不起任何相關的影像。
「妳……到底是誰?」他沉著俊臉,覺得她的身分並不單純。
德菲大吃一驚,心跳停了中拍,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我……我只是一名看護啊!」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擠出話來。
她淡雅的氣息在他鼻端縈繞,柔細的發隨風輕拂過他的臉,刺激著男性感官。
範兆恩抬手輕觸她的粉頰,細致的膚觸如上等絲絨般教他留戀。
德菲瞠大美眸凝視著他,屏住呼吸,陷入過往的甜蜜情境中,內心波濤洶涌,淚水悄然淌落,沒入他的掌心。
範兆恩微怔。「妳哭了?」他的嗓音有些嘶啞。
不帶絲毫火氣的關切,分明是最初她所熟識的,那個溫文儒雅、溫柔多情的好情人,這才是真正的他……
思及他的轉變與現下的失意,德菲的眼淚更加泛濫,她連忙咬著唇,禁止自己哭出聲。
不斷滴落的淚水在他手里漫開,在他掌中深刻的線條間蜿蜒,他放縱著她發泄情緒。「為什麼哭?」話既出,範兆恩也被自己多余的疑問嚇到。
禁錮已久的狂烈愛意在他關心的言詞下破閘而出,德菲傾身獻上沾滿淚水的唇瓣,親吻他冰冷的薄唇──
她的主動讓範兆恩倍感詫異,也觸動了他塵封的心弦。猶豫須臾,他伸手壓住她的後腦,奪回主控權,佔有她的芳唇。
德菲癱在他懷中,激動地回應他略顯霸道的攻勢,釋放滿腔深沉的愛戀。
「你們在干什麼……」
一道顫抖的女聲自他們身後貿然響起,打斷了進行中的熱吻,將兩人拉回喧鬧的現實。
德菲如遭雷擊,無法動彈。
「兆恩……你們……」對方語不成句,美麗的臉龐是不敢置信的錯愕神情。
範兆恩率先從僵局中回神,不疾不徐的開口。「Joan,怎麼有空來看我?」沒有焦距的黑眸,任何人都讀不出他的情緒。
「我是瞞著爸爸來的。」Joan的語氣和表情一樣哀怨。
她好不容易爭取到台中出差的機會,並費了一番功夫才打發了父親指派給她、表面是照顧她,實際上是負責監視她的助理,沒想到竟會撞見自己的未婚夫和其他女人擁吻的畫面,讓她大受打擊……
「來干什麼?」範兆恩的態度並不熱絡,甚至稱得上冷淡。
他試著起身,德菲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從旁協助,讓他坐上椅子。縱然心頭一片紛亂,她卻不能失職的扔下他不顧。
Joan睜著無辜的大眼楮,看著他們之間良好的互動,既羨又妒。
自從範兆恩車禍失明後,他就不讓任何人靠近,現在他願意讓一個外人親近,卻對她這個未婚妻形同陌路,教她怎麼甘心?!
Joan一臉委屈,答得理所當然。「當然是來看你呀!」